2016-05-02 华杉

“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在《超级符号就是超级创意》一书里，我用这句话来解释品牌之过，“品牌出事”。成为品牌，就是君子，也是万众瞩目，社会监督你的成本很低，一点小错都被人揪出来。这没关系，不要推诿躲闪，直接承认改过。品牌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

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

燕王子哙惑于邪谋，燕国国君之位禅让给相国子之，燕国大乱。齐国大臣沈同，以私人身份来问孟子：“燕国可以讨伐吗？”

孟子回答说：“可以讨伐。子哙的燕国国君之位，是周天子授予，又从他的先君一代代传下来，他无权私自将君位授给相国子之。子之也不能私自从子哙那里接受君位。这就譬如有一个人，你很喜欢他，但你不能把国王给你的职位俸禄都让给他。他呢，也不能没有国王的任命，就从你这儿接受职位俸禄。子哙和子之私相授受的事，和这没有分别，怎么可以呢？”

齐国果然伐燕。有人就来问孟子：“齐国讨伐燕国，听说您曾经赞同并劝说过，有这事吗？”

此时，齐国占领燕国，并没有为燕国主持公道，维持秩序，而是掠夺燕国的财富，并且想吞并燕国。孟子回答说：“我说燕国可以讨伐，可没说像齐国如今这样去讨伐。沈同问燕国可不可以讨伐，我说可以。他就去伐了。他并没有问谁可以讨伐燕国。如果问我谁可以讨伐燕国，我就会回答说只有替天行道、诛讨有罪的天吏才可以。讨伐燕国，处罚子哙和子之，为燕国人民另立新君，平定秩序，然后退兵回国，这叫可以伐。就好像有人杀了人，你问这杀人犯该不该杀，我当然回答该杀。但你若继续问谁可以杀他，我就会回答说只有掌管刑罚的官员可以去杀他，不能说你可以去杀他。如今让和燕国一样暴虐的齐国去讨伐燕国，我怎么会劝他去干呢？”

【燕人畔。王曰：“吾甚惭于孟子。”陈贾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恶！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曰：“然。”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前面在《梁惠王章句下》记载过孟子和齐宣王关于伐燕的对话，刚刚把燕国拿下的时候，齐宣王很得意，孟子就劝说他要以燕国人民的福祉为标准，以燕国人民高兴不高兴，燕国人民答应不答应，来决定齐国对燕国的政策。齐宣王没听进去。之后周边各诸侯国都厉兵秣马准备伐齐救燕，齐宣王犹疑之时，孟子又劝齐宣王为燕国另立新君，全身而退，齐宣王还是依依不舍不甘心不作为。终于燕国人民揭竿而起，反抗齐国。齐宣王被迫退兵。都被孟子说中了。宣王就很惭愧，说：“哎呀！我没脸去见孟老师了。”

齐国大夫陈贾就说：“齐王您不要自责。您觉得您和周公比，在仁和智方面，谁更强些呢？”

齐王说：“嘿！什么话！我哪敢跟周公比啊？”

陈贾说：“是啊，你看，周公让管叔监视殷国，结果呢，管叔居然和殷国联合叛变。如果周公知道他要叛变，却派他去，那是不仁。如果不知道他要叛变，那就是不智。这仁和智，周公都没有能全做到，何况大王您呢？您怎么知道燕国人要反叛啊？我去跟孟子谈谈，向他解释解释。”

陈贾说的，是周武王灭纣之后，将纣王的儿子武庚为诸侯，统领殷朝移民，同时，把弟弟管叔、蔡叔、霍叔封在武庚周边，监视武庚。周武王去世之后，周公摄政，管叔认为周公要对成王不利，自取天子之位，并且认为这位置应该是自己的，因为他是周公的哥哥，于是就和蔡叔联合武庚和东方诸侯作乱。周公东征平定叛乱，管叔兵败被杀。

齐宣王好不容易有点悔悟知错，陈贾就拿周公管叔的案例来为他开脱，这就是奸臣小人了。

陈贾准备了一箩筐话，来找孟子，开侃：“孟老师认为周公是什么人呢？”

孟子说：“那当然是圣人啊！”

“那周公让管叔监视殷国，结果管叔却联合殷国叛变，有这事吗？”

“有啊。”

“那周公知道管叔要叛变吗？”

“那当然不知道了。”

“这么说，圣人也难免有过错了？”

孟子听明白了他的来意，说：“周公是弟，管叔是哥，弟弟不知道哥哥要叛变，这不是很合乎情理的吗？再说了，古代的君子，有过错就改正；今天的君子呢，有过错就将错就错！古代君子的过错，就像日食月食，当他犯错的时候，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当他改正的时候，万众仰望。今天的君子呢，不仅将错就错，还弄出一堆道理来为自己辩护！”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这话出处在《论语》，原话是子贡说的：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因为你是大人物，你的位置高，一举一动，万众瞩目，所以当你犯错的时候，就像太阳遇到日食，月亮遇到月食，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也没关系，谁不犯错呢？错了，老老实实承认，大大方方改正，就像日食月食结束重新放出光芒，你改过的过程和结果，也是万众仰望。在《超级符号就是超级创意》一书里，我用这句话来解释品牌之过，“品牌出事”。成为品牌，就是君子，也是万众瞩目，社会监督你的成本很低，一点小错都被人揪出来。这没关系，不要推诿躲闪，直接承认改过。品牌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