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畔,常年有一位撑船渡河的人。
但他的船,只渡有缘人。
何谓有缘?原是他爱听故事,渡河的客人需先给他讲个故事,讲得好,才能上船。
这一日是寒霜,玉树凋零。
河畔来了位青衫的男子,书生打扮,语气谦和地说,“老人家,我要渡河。”
撑船人不慌不忙地点上了烟斗,缓道,“老规矩,先讲个故事。”
男子略作思忖,也不饶舌,问道:“倩女夜奔那出戏你可看过?我前些日子,便遇到了一位。”
江面上的晨雾略略散开,远处的青山隐隐绰绰。
书生的故事还在讲,“那姑娘生的不错,梨涡浅浅,左鄂还有一点泪痣。我在街上摆了个替人作画的摊子,一副三文,良心生意,不过是赚点去京的路费。她来到我的摊子前要我替她作画,我记得很清,那天是初四,没有雨,她却执意撑着把伞,她说四郎最喜欢看她打伞的样子。我心想这四郎多半是她心上人。后来我作画时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关于四郎的事,原是一对儿苦命鸳鸯。画作好后她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银子,我本要送给她,她却执意要回家去取钱来,画叫我先替她收着。她这一去却没再回来。这事情过了大约一个多月,我的盘缠凑够了,离开时把一些旧的字画送给了客栈的老板,那老板见了那幅人像。他说那不是半年前死去的徐家小姐吗,可怜见的美人儿,听说是犯了相思病,郁郁而终。我当下便懵了,不知自己那天见到的是人是鬼。画也不敢留着,当夜便烧了。她若真是鬼,八成也收到画了。”
艄公磕了磕烟斗,满意道,“得嘞,上船吧。”
几天后又来了一位女子,撑着把伞,梨涡浅浅,左鄂一点泪痣若隐若现。
这女子也讲了一个故事,“我这番到江对岸去,是要寻一个人。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市集上,他摆了个书画摊子,文质彬彬的好模样。有好多姑娘都去找他画像,只是为了多看他几眼。他也一如的好脾气,好照拂。我没想着要他替我画像,只是站得远远地看了一阵儿,便准备走开了。他却叫住了我,递来一卷画轴,展开来画中正是自己执伞而立的模样。他浅笑端方,要把画赠予我。私相授受,我哪里肯要,便红着脸走开了。可回去了,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画像在他那里也不妥,便着了小厮带了银子去找他,准备把画买回来。小厮拿回了画,画上新题了一句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四郎敬书…”
姑娘噤了声,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
艄公拂了拂胡须,笑道,“若不曾猜错,后来,姑娘该是爱上了他。”
姑娘点了点头,深情忽又忧郁起来,“可他,前几日突然离开了。我托人打听,有人说曾在江对岸见过他,我便想着去看看。”
艄公自是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待姑娘上船后,便撑船去了。
江面映着青山,姑娘执伞而立,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