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重阳前后,村庄就烟花炮竹不断,锣鼓声声,远离村庄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们也陆续从外面回来了,就像过春节一样,甚至比过春节还要重视,他们千里迢迢的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不是为了办什么大喜事,而是为了一年一度的扫墓。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扫墓大多是在清明前后,而重阳却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不过在我的村庄,重阳前后扫墓却是一直延续下来的习俗了。村庄的人都很迷信,或者是他们很敬重祖先,就算春节这样重大的节日不回来,但是重阳是必须要回来的,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做,那就是扫墓。
在村庄的山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木之外,还有密密麻麻的一些小土堆,这些土堆里埋着村庄人们的祖先,他们像神灵一样守护着村庄的人们,守护着他们的子孙。每年重阳前后,我的家族和村庄的人们一样,相聚在一起讨论着扫墓的大事。无论他们平时有什么争吵,或者有什么仇恨,在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团结在一起,商讨着如何扫墓的大事。
扫墓对于村庄的人们来说,这是头等大事,一年的健康与财运都靠着祖先去保佑了,所以他们都不会含糊,特别是购买拜祭品很有讲究,有烧猪肉、熟公鸡、糕点糍粑、水果、茶、酒、衣草、冥币、纸扎制品、香烛等。每年扫墓的时候,最气派的莫过于烤上一头大大的烧猪,几个人抬着上山,再请上仪仗队敲锣打鼓的,一个家族的人排成一个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的,那气派很大。重阳扫墓不单单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小孩子也很期待。我记得每到扫墓的时候,那是很热闹的场面,一个家族的亲人聚集一堂,杀猪宰鸡的,准备着上山扫墓的祭品。我们小孩子看到这样的场面,哪里知道大人们在忙乎些什么,只是很高兴,跟哥哥弟弟们围着大人到处乱跑。扫墓是必须放鞭炮的,大人小孩都不例外,大人们放鞭炮是为了拜祭祖先,我们小孩放鞭炮只是为了玩耍。我们拿着鞭炮,奔跑到河里,点着了引子,还不马上扔,看着那引子快要燃尽了,使劲往河里一扔,只见那鞭炮还在半空,就听到“啪”的一声响了,于是我们便欢呼起来,高兴得不得了。当然我们也要跟着大人们上山去扫墓,我们也很是高兴,因为大人们都说,在祖先坟墓前跪拜,可以保佑我们身体健康,学业进步什么的,说不定以后还能考上个名牌大学,我们这个时候就会乖乖的听大人们的话,在坟头前规规矩矩的跪拜。但我们最喜欢的还是捡鞭炮,等拜完祖先,每个坟头都要放上一排鞭炮,让大点的孩子点火,我们小的捂着耳朵躲在大树的后面,等炮声一停,就一窝蜂的跑过去,抢着捡那些还没放开的鞭炮,把口袋塞的满满的,这是我们最快乐的事。
扫墓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更开心的是等着“太公分猪肉”了,在扫墓的时候,我们就一直跟在大烧猪的后面,议论着谁要吃猪蹄子,谁要吃猪鼻子,闹哄哄的。这时大人们也不会理我们,他们也议论着什么,因为他们很难得相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讲得累了,就坐下来吸烟,那神情并不像是扫墓,好像是上山旅游一般。大人们每拜完一个坟头,就把奉过祖先的酒分喝了,听说是能结上好运气,我们小孩当然只有看的份,但糖果还是有的,不过得等扫完墓回到家里才能分,每家几颗,分得很很均匀,我们也不会抢着谁要多点,这是规矩,虽然我们还小,但还是懂得的。
扫墓在我的脑子里留下的,当然不止这些。我还记得有一年,我穿着一双破鞋上山,走了不远,脚就被山上的刺扎得走不动了,因为我的父亲要挑担子,只好由叔叔来背我。我当时已经不小了,叔叔背着我往山上爬,我清楚地听到他在大口地喘气,但他也没有说累,一直背着我背到扫完墓。后来,叔叔经常提起那年的事,每次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笑着。叔叔是很爱我的,他有时候会让我们吸上几口烟,还教我们用一些树叶做成小烟斗,这样在山上也可以吸烟了,那时我不太想吸烟,因为我觉得那东西很难闻,而且很脏。有一次,我问叔叔吸烟有什么好处,他说,上山的时候,吸烟可驱赶蚊子,那时我是深信不疑的,后来知道他是骗我的便觉得好笑,从此我每看到叔叔吸烟,就笑着对他说,又没有蚊子,吸烟干什么啊。叔叔听了之后总是大笑,笑完之后就大口大口地吸烟。我的父亲那一辈,很少人不吸烟的,这是那时的潮流,虽然他们吸的是一些自己制作的劣质的烟,但吸得还挺有滋味的。
我知道,每年重阳节村庄的人都会上山去扫墓的,因为这已经成了一种习俗了,我们中国人是很怀念祖先的,当然也很迷信。我想,怀念祖先也好,迷信也好,重阳节的时候大家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这是很难得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对神灵和祖先的敬畏与虔诚,以求达到心灵的净化和生活的寄托,我想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