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光好,只是近狼烟。
年节将至,强盗也准备过年,燕云之地此者更甚。
无终县乃宋金接壤之处,虽快冬至但今年冬季温暖,此处山上也有几株松柏,落叶加身,似是如冠,溪如玉带。
仑子松回到故地,百感交集,当初他离开时还是少年,宋辽正交战,一片焦土,民不聊生。如今金、宋、辽人杂居,成了三不管地带,反倒无为而治,欣欣向荣。
感慨之际耳边想起锣鼓声,原来有搭台唱戏的。有一户金人大户摆喜宴,请了人唱金院本,连摆九日。
日头偏中,人家上了饭。越农的肚子跟着饭香一起咕噜噜响了起来,仑子松已经饿了两日,摸摸空空如也的行囊,看着台上弯腰打把式的艺人,思索着怎么混上口饭。
等到第二日,戏班子就出事了:一个刚出头的小武生登台,翻筋斗不小心滑倒,把脚给扭了,骨头错了位。此地能行医的多为辽人、金人,耻于救治汉人,一时竟寻不到汉家郎中。
班主等正焦急无门,仑子松自告奋勇。跟班主一交涉,正巧还是老乡。
“敢问足下贵姓?”
“免贵姓王。”
“巧了!还是本家,我也姓王!”班主王石赶紧握了他的手,“我说怎得有些面善呢!”
仑子松讪笑了下:“不过早年间战乱躲到外地,宗亲四散断了联系。现下回来也是落叶归根。”
“唉,人如浮萍,都是一样。”王石感叹,“不过咱们汉人在乡里净是受气,你若不嫌弃就同我们一起。”
“那是求之不得!”仑子松赶紧拜谢。
这等扭伤对于仑子松十分简单,第二日那孩子就可以下地缓行。
戏班子都敬佩其医术,不但许了免费的餐食,还邀他们一同守岁。
这个戏班子的半大孩子尤其多,越农有了玩伴,甚是开心。
有个跟越农同大的孩子叫青周,因为身体羸弱练不了功,所以大把的闲时间都是他俩厮混一处,倒是结了深厚友谊。摔伤的小武生叫杨葵,也才十岁,要休养练不了把事,偶尔也会同他们玩耍打发无聊时间。
这天仑子松在外头得了几个钱,买了酒菜与班主处吃喝。
王石大倒苦水:“年关难过!我是新起的园子,没啥角儿。尾巴还大,一群没出息的兔崽子!”
仑子松道:“孩子嘛,总是贪玩,慢慢教导就好。”
王石摆摆手:“我可没你耐心,十几个娃,生气我便打骂。这年头能得进了戏班子,”王石吃了口肉,拿筷子戳戳自己胸口,仰着脖子接着道:
“来我这儿算是忒好命了!你往大街上瞅瞅,缺胳膊断腿的叫花子多少?!幽州这片土上,辽人当钱袋子领着兵搜刮,金人是要租子的地主总想卡油水,宋人自己呢,不争气啊!交不起钱粮,为讨人家的饭还要把自己弄成残废。”
仑子松有些心虚,立马岔开话题道:
“没想到兄长还有此等见识!令小弟实在佩服!”
“莫要取笑老兄了!”王石看着外面冻的干裂的枯树,饮下一杯酒:
“腊七腊八冻死鸡鸭,不知又会冻死多少人……”
仑子松是上过战场的军人,如今面对这平常人说的,竟有些难受。
“宋朝廷不喜武力……现如咱们山上有个张麻子,算是这片汉人的脊梁骨,可那是什么人啊?土匪!”
王石咧嘴苦笑道:“官家没得靠,只能靠这些个,大伙成天拿神似的供着!”
说到这,他将仑子松拉近了些,轻声道:“他不是因为脸上长麻子叫这个,是因为杀人如麻,说有一日杀人杀到手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