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外婆家待的第三个夏天,每年盛夏的时候,我总要去看看外婆,外公和屋子前的那棵枣树。那棵枣树的枝好像又伸展了些,茂盛了些。葱葱郁郁的叶子夹着些青涩的枣子,阳光费力也挤不进来。底下供路人乘凉再好不过。大多时候,我都是窝在那片阴凉地,听蝉鸣,看鸟飞,等枣熟。
雨刚下过,很想出去走走。于是便沿着那条日渐被夜幕隐了去的小路走。我很少晚上出来,胆子小的缘故,总怕遇着些什么。但有时候,比如现在,又好奇心作祟,盼着能遇到点什么。路边立着林林总总的树,树叶上的水凝成滴,机缘巧合似的砸在过路人的头顶。我低头走路的时候,被水滴砸到,脖颈凉凉的,转瞬间又与体温相融了。树叶混着雨水的味儿,在夜晚挥发,我吸了一大口,觉得很好闻,有让人觉得舒畅的功效。被雨水打落的叶子,黏在地上,一片叠着一片儿,轮廓难辨。路的前边儿,是一栋房子。
房子里,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光,点缀着黑夜。半高的围墙底下,水仙一株挨着一株,褪去了墨绿色,转而变成枯萎的黄。去年路过这堵墙的时候,水仙花开得正盛,白色的小花,淡黄色的花蕾。风吹过,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不过,那个时候,老奶奶还住在这里。
那是一位怎样的老人呢?有着丰腴的体态,健康的肤色,一头在阳光底下发光的银发,和好看的笑容。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她就是位对我很好,很和蔼的老奶奶。在我眼巴巴望着她的时候,她会从口袋里变出有着五颜六色包装纸的糖果。递给我的时候,手掌糙得硌得我有点疼。她家养过一只乳白色的小猫,瘦瘦的,叫声很好听,没事的时候,喜欢挠帐子 。还有,她喜欢种水仙。小时候,我顽皮,不知弄坏了她多少株。每次,她都扬起手,一副要打我的样子,但一次也没有过。她那是吓唬人,我从那个时候就知道。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听人说老奶奶是被小儿媳妇赶出去的,在他小儿子发生意外死亡后不久。三个儿子,小儿子最为孝顺,却被意外夺去了生命。世界上充满了白发人别黑发人的戏码。听起来真够让人伤心的。
失去儿子的老奶奶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根已经无法吸食来自土壤的养料。可是花都快枯萎了,怎么还有风雨忍心摧残它呢。
至少无家可归,无处话伤心,这样的境况不该发生在一个八旬老人的身上。像阳台上的兰草,承受无人看管的孤独,和生命一点点耗尽的悲哀。最后生命耗尽,成了一堆叫不出名字的枯草。
我突然很怕变老,变得满身药膏味儿,变得耳目不清,满身松松垮垮的肉,和堆得满脸的都是的皱纹。但我最怕的,是我付出一辈子的爱,却到最后还是要一个人。老人什么都不怕,可就怕孤独。
回家的时候,外婆做好了饭,饭菜的热气直往天花板上冒,在灯下,雾雾一片,那是香味飘散时的样子。我大口的扒着饭,突然,一把抱住了坐我旁边的外婆,撒娇似的往她身上蹭。外婆嘲笑似的说:“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
我打哈哈似的说:“我有点冷嘛”。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现在正值盛夏呢,说什么冷。”
“对哦,现在是盛夏,但总有人会冷。”我小声嘀咕。
……
后来的后来,老奶奶搬进了二儿子家,虽然住的地方简陋,终于也有了一方避雨的地方。
愿您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