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初年,有一个诗人,叫卢照邻。卢照邻三十多岁的时候,患上了“幽忧之疾”。到底是三十多岁?他自己也不清楚,就像埋在地下的种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孕育,才会冒出头来,否则,你都不知道它是死的还是活的。
卢照邻患上了“幽忧之疾”,好不容易才升任益州都慰,怎奈天不遂人愿,人也奈何不得天,叹息了一个晚上,琢磨着官场上的一切黑暗,心突然很累,就退官回家了。
卢照邻年少早慧,十余岁时,就到处拜访名士,四方求学,虚心之态,令今人汗颜。后来,卢照邻写文章,“下笔烟飞云动,落纸鸾回凤惊”,他自己也成了名士。于是,跟所有天才少年一样,自负得不得了。他怀着一肚子才学,就去了长安,准备大展抱负。卢照邻在长安,拜谒了很多王侯公卿。其中有一个叫“来济”的大官,跟他极为投缘,经他举荐,卢照邻参加了科考,被录取进了邓王府,做了邓王府典签。
由于卢照邻才华非凡,深得邓王的器重,把他誉为司马相如,有一次喝醉酒,就指着卢照邻洋洋自得跟人说:“此吾之相如也!”搞得卢照邻都有点不好意思。卢照邻做了四年的典签,这时是唐朝拓疆的时候,卢照邻跟着邓王出塞外,守边疆,念着气壮山河的诗:
虏骑三秋入,关云万里平。
雪似胡沙暗,冰如汉月明。
高阙银为阙,长城玉作城。
节旄零落尽,天子不知名。
邓王听了,越来越赏识他,就把他升任益州都慰。
不料,这年春天,卢照邻犯了小人,飞来横祸,他被人栽赃陷害,锒铛入狱。
在狱中,蚊虫鼠蚁,无所不有。他戴着枷锁,面对着潮湿的监狱,感觉手脚酸痛,一个文人,受不得这等痛苦,每天摇着头过日子。在狱中,还学屈原做了骚体诗:
夫何秋夜之无情兮,皎皛悠悠而太长。
圜户杳其幽邃兮,愁人披此严霜。
见河汉之西落,闻鸿雁之南翔。
山有桂兮桂有芳,心思君兮君不将。
忧与忧兮相积,欢与欢兮两忘。
风袅袅兮木纷纷,凋绿叶兮吹白云。
寸步千里兮不相闻,思公子兮日将曛。
林已暮兮鸟群飞,重门掩兮人径稀。
万族皆有所托兮,蹇独淹留而不归。
后来,又是那个“来济”,保释了他出去,方才重获自由。
卢照邻退了官,来到蜀地,他原本准备去洛阳看病的。一天卢照邻到市集游玩,看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那姑娘正在买胭脂水粉,卢照邻一见,意乱情迷,一堆诗就冒了出来,是什么诗?卢照邻意乱情迷,忘了把诗记下来,害得我们到今天少了一两首泡妞的诗。那姑娘也注意到卢照邻在看她,心里想:这人,就是个登徒子!于是就匆匆赶回家,卢照邻那肯罢休,就跟了过去……后来,后来的事我们就不说了。我们说后后来的事,后后来,卢照邻虏获了姑娘的芳心。他们约定,卢照邻治好病回来,他们就结婚。
卢照邻到了洛阳以后,病越发的重了,整天手抖脚抖的,字都写不成形。于是就去长安找名医孙思邈,没想到孙思邈也束手无策,卢照邻就绝望了。
那姑娘在蜀苦苦等着卢照邻,望眼欲穿,怎奈卢照邻一去不复返,姑娘终日以泪洗面。骆宾王知道了这事,就写诗大骂卢照邻,说“谁分迢迢经两岁,谁能脉脉待三秋。”
卢照邻因为治病治了十年,最后信了偏方,吃错了药,这时已经卧床难起。一只手已经卷曲残废,走路的时候,只匍匐前进,他觉得这时,走一寸路就像要走千里,咫尺之间就像隔着山河。他觉得他离死不远了,就叫家人修好了坟墓,病情恶化时就躺在里面。但是,这个病是折磨人的病,死不了,活着痛苦。君不见现在的霍金吗?
在他准备六十岁时,他终于绝望了,为了不拖累任何人,念着:死去死去今如此,生兮生兮奈汝何?拖着残躯,投颖水而死。
却说那姑娘在蜀地,神情黯然,念着卢照邻的旧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等待着卢照邻有朝一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