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是个不太做梦的孩子。

童年只有两个梦，反复出现。

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直下坠，永无止尽地下坠。四面回形的建筑，中空，梦中有明显的失重感。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另一个，我在被一只老虎追，慌不择路的跑，有时候会被汽车撞倒，老虎是没有面目的，只有模糊的形状。

除此之外，我再也没做过其他的梦。

白日梦也没有。

没有期待的人生，也就不存在失望。

希望是什么？是夏天路边不会融化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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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封信。

晨晓楠，你好哇。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近的我进入到冬眠的节奏。抑郁还是发作了，这种矫揉造作般的梦魇，为何不能以更加恐怖的形式出现呢，这样循规蹈矩。

2点了，夜深了。出门买了包烟。

你现在还是每天一根烟吗？

记得第一次教你抽烟的样子吗？我们在杭州南山路那家绿色招牌的啤酒吧，名字是六个西班牙文，忘记了，我们坐在露天帐篷下的四人方桌，我打开的是绿黑的万宝路，双爆。

你生疏地点烟的样子，现在想来，我还是会嘴角上扬。

我们很多次一起吃饭，走出饭店，散步回家的路上，你会让我给你来一支，有时候，你说两个人抽一支就够了。

我去翻“历史上的今天”，我们聊了什么。

2020年1月4日，11:40。

你说，“我觉得需要很努力，才可以。”

8分钟后，我回复：“回家了吗？”

你发了家里的定位给我。

我回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然后就是21点30分，我说，“晚安。”

就这么结束了。去年今日，和今年，前年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除了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除了内心的疲惫愈发深重，除了告别的眼泪更加密集，还有什么不同吗？

你是什么时候，抽干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的呢？

再回溯一年把，19年1月4日。

8:55。

我：“我到啦。”

你：“我也是。”

你：“打卡啦。”

你：“好开心。”

我：“吃早饭。”

你：“最近很勤奋啊男朋友。”

你：“以后手机能不放枕头下吗？”

我：“可以，昨晚失误了。”

我：“抱歉。”

我：“朝你那睡，结果睡过去了。”

你：“……抱歉……”

你：“你几点进来我都不知道。”

我：表情（你看我想理你吗？）

你：“我睡得巨好。”

我：“十二点。我看小说到1点也睡了。”

你：“巨好。”

你：“昨晚的粥好好喝。我下周带点腌萝卜来。”

我：“这是什么鬼？”（表情666）

我：“你说的勤奋是辣个？”

你：“写东西啊。”

我：“等变成常态你就不需要说勤奋啦。”

你：“不会的。我觉得持久了，勤奋就会成为你的标签。”

我：https://book.douban.com/review/8881311/

我：“向所有勤奋的人看齐。”

那时我们用365日历，记录日常点滴。你说，18年下半年到19年初，是不是我们最接近，平凡的幸福的日子？

那时我在新湃做内容，公司还没有欠薪，每天出门充满希望，每天规律地阅读，吸收，思考消化，输出；那时你在wei，公司刚上市不久，没有后来岌岌可危的行业动荡。

那时的日子，想不起任何阴霾。就像2015整年，那般，没什么钱，但是安稳，有盼头的小确幸。那一整年，住在滨江，现代印象广场，你我都步行十来分钟上班的小日子。

不需要加班，工资也不高，每天8点半打卡，17点30下班，我去公司附近的小区菜场买菜，记得经常买的是鲈鱼，8两到1斤，买菜心，或者花菜，清炒花菜可能是那时做的最多的素菜。而清蒸鲈鱼，一定是我俩一起吃过最多的荤菜。

有时不想做，就在楼下的快餐店解决，一般是我先到，然后等你下班，那家快餐店不怎么需要排队，除了一些下雨的周末。我们俩一般会点3-4个菜，25-30块钱。坐在L型餐厅靠近马路出口的那狭长一侧，我一般都会添一碗饭。

而菜总是吃不完，而点了酸菜鱼什么的，就会很费时，因为会一再反复在汤里捯饬，不放过任何一丁点带刺的肉。

那时你24岁，我27岁。那时，我真以为生活会永远那样平凡的幸福下去。

想起你17年给我的信，那封长长的，时过境迁以后，那次我出轨，你决定分手时写的信，回想2016年搬家时，窝在搬家面包车副驾驶的汗臭和阳光，车子呼啸而过时树林阴翳的斑驳，你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

一切，都静下来了，一切，都成为过往。

生活是打翻的水杯，只会有一次的形状。

在夜深人静的孤独中，无声环绕的背景音乐，都是思念你掉落在岁月里溅起，不慎掉落油锅里，滚热的水珠。

曾无数次的想与你和光同尘。而这个心愿终于在告别之后，实现在不复存在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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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小西，见信如唔。

一直知道春会来，但当早春真的如约，望着阳光，走入阳光的时候，每一次都会有被惊喜和 爱的感觉。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呢。我们都找好了新工作，房子顺利的转手给了别人，买了很多大箱子打包，无语着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的东西，租了一个卡车从滨江来到城西。

回忆起搬家的那一天，几个师傅黝黑的脸和手掌，他们爽朗的笑容，过高速的时候他们钻到了车后面盖着我们箱子的帘布里打牌，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打牌了。驾驶舱里弥漫着一股汗味饭味脚臭等混合的味道，我们挨着挤在副驾驶座位上，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开错的小路上我听到成群的鸟在梧桐树上叫着，我们的车轮滚过了一片一片大大的落叶，好像没有什么不能被解决和困扰。那一幕想起来，暖烘烘的，到现在，我都能感受到自 己当时从内心洋溢起来的喜悦、憧憬、安心等等很多让我们自然而然笑起来的情感因子，当然，这一切，因为我们在彼此身边，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去回忆的，我只是觉得当时我有很真的快乐，因为我们在彼此身边，我们都有了新的开始，新的时光，我们可以一起打包，一起搬家，一起挤在一起闻着汗臭味，一起穿过城市去新的落脚点，一起去探索新的未知，一起去有我们两个的未来，哪怕我们偶尔总有争执、赌气和互相伤害，但当时的我们在一起，也愿意继续在一起。命运如此的弄人，让我们开始逐渐尝尽人间六味。

其实到现在，或者说当我写到了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一直都在做什么，或者说 我为自己的言行找到了一种总结：我一直探求的，并非只是生活的真相，而是当知道生活真相后，我想知道自己是否有继续、或者说自己能否拥有、或者积蓄起继续生活和去爱的力 量，这是我对自己的英雄主义的定义。所以当你无法理解我，或者说当你无法满足我的时候，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提问、去探究；而也因此，让你偶尔更加的不理解我了，或者说你只是当时理解我了，而并没有从全局上去看待我，去懂得我。

在这里的一年，好像是我们在一起后的时光里，最自在和快活的时光吧（到去年11月之前 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真的习惯你在我身边，以前我总是逃避，回避和你长时间的独处，或者说并没有从和你长时间的独处中获得真正的安心的快乐和满足，因为当我们安静的呆在一个房间里很长的时间，我会不自在的，我会想专注在你或者说是我们之间， 而不是专注于我自己本身。而我感觉的到，其实你是否也在回避，就像你从来不会经常给我 电话，哪怕你知道，我会因此获得很多的快乐，因为你不想，你发自内心的不想。我们都没 有从我们的爱情和相处中获得足够多的、真正的、心满意足的欢愉，当然我们从中获得了很多很多的东西，非常的多，这些东西把我们两个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及如今我们心里的力 量。但是我们并没有获得心满意足的圆满。

但是这里一年呀，我真的开始习惯你的，习惯了和你在一起生活，习惯了和你在一个时空里，习惯了在一起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做自己，习惯了和你睡在一起然后真的能拥有好的睡眠（睡觉居然能真的习惯我本身也还是蛮惊讶于时间的），习惯了和你走在一起，习惯了哪怕我一个站在街头、站在树下、站在天地间，想起你来我都是心满意足的，因为我们相爱。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的相爱给予了我很大的力量，虽然我看不见它，但这种东西充盈 在我的周身，贯穿了我的磁场，陪我穿越过日新月异的时光，就像是女姻补天的七彩石，将 我的护罩上的一块空隙填满，虽然我的护罩上还有很多的空隙是未满的。虽然我不清楚，我 们的相爱给你具体带来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它也给予了你正面的力量，或者说厚重的力 量。因为你说过，我们之间是共通的，我们相辅相成，相爱相守。所以当你说一些、或者说做一些什么的时候，我的心是可以感觉到其中细微的变化的，以及这一变化的来源，我对你 的熟悉，就像你对我的熟悉一样，熟悉我的身体、熟悉我的羞涩、熟悉我腿毛的长度等等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我的内心是悲喜的。

当我察觉到你的爱的时候，我心生欢喜，当我察觉到你的隐瞒和从别处获得的欢愉时，我心生哀伤。我是如此的爱你，这些爱在 我并不知晓的情况下生根发芽，在心里枝繁叶茂，但是这份爱，或者说你的回应，让我变得 患得患失，因为我开始真的在乎和充满希翼，当然你是有回应的，你的回应也是发自内心的爱我，虽然这些回应并没有真正的填满我的这些希翼，但是我知道、我也以为只要时间过去 我们能够真的消除内心的隔阂，真正的获得心无旁鹫的圆满。这才是我真正的执着和渴望， 不是对你本身的渴望，是对我们之间的渴望，以及对因为我们之间而获得更好的彼此的渴望。

你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当然认可，没有过去的时光，没有如今的我们。但是过去的过 去了，真的就随风而逝了。我们都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我们之间，像上文中我提到的搬家时的乐趣或欢喜，应该有很多很多，我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我都忘记了你曾经那样的说过爱我，让我在飞机上要枕头和被子，叫我老婆婆。那该有多少细碎的、窝心的、明晃晃的瞬间被永远的遗留在了时光的缝隙里，是的，他们发生了，是的，我们也忘记了，或者说我们需要借助很多 东西才能去回忆起当时的发生，而当然只能回忆起很小很小的部分，所以偶尔我们通过仪式感 去强化记忆，或者说强化现状。我们的脑海里，我们的心里只有一条奔腾向前的河水，它承载 了我们的过去，也淹没了我们的过去，它把所有的嗔痴贪情欲爱别离捆绑在一起推着涌入我们 的内心，沉入水底。所以你说，之前我们的心隔着很远，最近才开始靠近，我是不同意的，发自内心的觉得你这样的认知严重的伤害了我、伤害了我们之间，伤害了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信仰，正是我们曾经的交汇瞬间给予我的力量，让我在我们的心遥遥相望、相去甚远的前行的时光里 能够坚持着向前，坚持着去下一个我们交汇的地方，让我在那些绝望难捱的日子里因为想起我们对彼此的爱和相濡以沫的片刻美好，让我可以鼓起勇气继续走向下一个交汇的瞬间。

我相信， 这也是你很多次很多次想分开的时候无法鼓起勇气所羁绊你的东西之一。而当你昨晚说出了那句话，当你做出了这样的一个认知，是你忘记了吗，你忘记了我们曾经是多么的接近，我们曾经真的触摸到了彼此的灵魂，我们一直如两条曲线波浪式的前进，我们曾经多次热烈的交汇， 曾经多次遥遥相望咬牙切齿，但是我们始终纠缠着前行，共通着前行。你说我们最近才开始靠近，但是若没有之前多次的曾经的交汇和相望，我们不会有最近的靠近，这不过是我们携手这段时光里的又一次交汇，只不过这次交汇带来了相对更明亮的光芒，更强烈的摩擦，更深远的影响。

这些年，我们陆陆续续分开，最长好像也不超过半个月，我走了又回来，你走了又回来。还记 得那一年，你去湖南卫视参加相亲节目，我的很多朋友都看了那次节目，但是我一直都不看， 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那是你的欲望和内心的虚无所呈现的你，并不是那个真的你。我爱的人，是多面的，我也是的，但是我分得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不是。是你从北京回来后，来浦江见我，或者说是你需要落地的心，促使着你来找我。我们在江边的小旅馆里做爱，你抚摸我的身体，我看着你消瘦的脸庞和动荡的心，我知道你没有结束，或者说你并没有降落，我们还需要走过很长的时间，让我们去看清楚自己、看清楚彼此。哪怕到了现在，虽然情形已截然不同，但是我们还是在摸索着看清自己的，和彼此的路上。

但是这一次，我心里的力量好像真的不多了，你说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啊，我理解，可以啊， 我也给你。但是这些东西在发生的过程中，都在消耗着我内心的精神力，消耗着我这条大河的力量，而且每一次我寻求到的喘息的出口都让你觉得我没有给予你时空，但是我为什么在这里呀，我为什么还在这里，这不是我对你的承诺吗，这不是我的爱和空间吗，哪怕我都已经让我 对自己的爱都要消失殆尽了，我也拼命了想要留在这里，可是，到现在我不知道真的能否再坚持到下一个交汇的瞬间。过去的每一次，我都用尽了当时的毕生力气，因为我总想着，下一次， 羊小西会更加用力的，这一次就让我多用力吧，这样下次羊小西用力的时候、我就可以安心的 偷懒一会了。这一次，我真的不行了，我什么力气也没有了，你那一点点的回应是在支撑我， 但是好像真的支撑不了很久。

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你，不论对谁、不论对什么，只要你想。但是杨家伦，我排斥着破镜 重圆这样的剧情，那是被修复的，被退无可退后才发现的、发生的，虽然也是发自内心的。不 后悔，虽然有很多遗憾。我当然会幸福的，就好像你说哪怕以后我和谁做爱都会想起你来，呵 呵，你是不是有细微的满足？但是你凭什么去说祝你幸福这样的话，当你放弃让我幸福和真正快乐的机会，当你推开我、让我失去为你的幸福而努力或爱你的机会,你祝福什么？你本可以，我本可以，但是我们没有做到，这才是遗憾。你说没有好好待我，我心里像被打翻了一盏热茶， 烫着了。还有太多没做的事情想一起做，还有太多一起做过的事情想继续做，我发自内心的想 要知道当你真的开始好好待我后，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归来仍旧是少年吗？我们都不知道。 过去的那段留白，我努力去接纳了，但是从现在开始到未来的时光里，我们都需要和自己达成真正的和解，你需要和自己达成真正的和解，否则我们之间，得不到善终，我们无法给予对方纯粹的爱和信赖，永远无法达成心无旁鹫的圆满。

这些年，我独自走在人世间，但是也是因为你和我们之间，我走的也算坚强。我们不去设想如果不是我们之间，那另外一条花园小路的走向。生活是打翻的水杯，流出来的水只会发生一次的形状。

你说不知道未来，我也不知道。没有什么规则或制度或誓言是真的可以约束我们的，只有我们发自内心想要守护的、或者寻求的东西才可以真正的掌控着我们，让我们的每一天在这样的引导下发生，哪怕不知道具体的未来，但是至少会一直引导着我们去往那个方向。我不再叮嘱你了，我尽力了。

2012年11月16日的开始，和今天你离去的列车重叠，首尾相连。这一路，失去了，得到了， 知道一些道理了，学会一些活法了。虽然我很担心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其实我一直都在一个人生活。而我们之间，我们并没有真正的承诺，我们之间，过往随风而逝，终有一天会一无所有。

谢谢你。加油噢。

晨晓楠

于浙江杭州•会议室

2017 年 3 月 28 日-1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