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假期刚结束,我之所以喜欢这个假期其中一点原因是因为大家都在休假,没有人工作。休假让所有人处于同一个状态,每个人都在休假,我不用再去拿别人和自己比,拿自己和别人比。但是假期结束大家都回去上班了,我又回到假期之前的那种感觉。
一开始知道自己被扫地出门时很震怒,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很震怒,我觉得自己正在遭遇人生最悲惨的时刻,我痛哭自己失去的生活。我非常生气,当然很生气了。拉里,我的合伙人,我一向视为朋友,居然让我卷铺盖走人。每年一到新年我们一起滑雪,每年夏季六月,我和他还有他家人一起去西班牙度假,住在他在马贝拉的度假别墅里。我甚至还成为少数几个受邀参加他女儿初登社交圈的聚会。我们私交很亲密,我从未想过他会来这一招。即使我们经常会有激烈的争论,但关系仍然走得很近,然而最终,他把球全都踢给了我。
痛定思痛,我开始客观看待问题,我离开公司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我不想用失业来定义我,就算我不需要工作,可是工作需要我——可糟糕的是,它已经失去我了。然后圣诞节来了,我迷失在社交活动里,聚餐,趴梯,醉酒,这些让我觉得温暖觉得失真,然后,断篇了会遗忘。现在是一月,心如外面的空气一样凛冽,我又陷入另一种颓废里。
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无是处,似乎我自尊里最重要的那部分彻底消失了。生活将我从寻常轨迹里抛弃,曾经安排我生活白天黑夜每一刻的各种计划忽然就没有了。生活里任何一项习惯其实不易建立,现在的我似乎过的浑浑噩噩,生活毫无规律可言;而其它人,每天意气风发,向着他们自己选定的重要方向出发。
(插播:上面这一小段其实文学很强,文字细腻敏感,少了简单的描述,把大量的内心活动以文学的语言呈现出来。这算是我翻译这本小说里最难的一点了,也许是所有文学翻译里的难点之一。把英文录在这里,如果亲爱的你有兴趣,可以试译这一段看看,然后把它贴在本篇评论下面,我们共同切磋。)
(I feel worthless, as though a very important part of my self-esteem has been utterly diminished. I have been robbed of my routine, my schedule which once determined my every single waking and sleeping hour. Routine of any kind has been difficult to establish; there don't seem to be any rules for me, while everybody else marches to the beat of their own important drum.)
我常常觉得“好饿”,这是一种比喻的文学修辞,我像一个饿极了的人渴望食物那样渴望有事情做,有地方去,我每天最渴望的就是围着厨房转,它就在那儿,我旁边,我每天最多的忙碌就是在厨房各种捣鼓,我太无聊了,较之无聊的痛苦,是我的孤独。一整天没有任何社会活动,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交谈,我有时甚至想,我是不是与世隔绝了。我觉得自己特别像那些喜欢跟收银员搭腔没话找话说的老年人,以前我排队站在他们后面,着急等着结账,有时恨不能转身换一个收银台。可是没有其它收银台可以结账的时候,跟在身后你会觉得时间巨慢无比。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多去观察别人,不再回避陌生人的视线,反而更多时候迎上去互相对望,甚至我有意去捕捉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我现在时刻留心并准备与任何人聊任何事,只要今天有人跟我对视或者开口说几句话,我便觉得好幸福。不过,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对我视若无睹,相反在以前,这种无视于我而言是一种放松,一种自由,而现在,无视让我觉得沉重。我想让自己抽离其中,于是尝试说服自己,暗示我不觉得有多沉重,不会因为别人无视而伤感,不觉无聊,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告诉自己,我很好很自由。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我还是没有成功说服自己。
另有一件因为失业带来的烦心事是父亲的不请自来。
当我回到家,看到父亲和我的同父异母妹妹莎拉在花园里。莎拉三岁,父亲六十三。三年前父亲卖掉了自己的印刷公司开始了退休生活,公司卖了个好价钱,足以让他退休后过上非常安逸的生活。莎拉一出生,他就成了一个随叫随到的丈夫和事必躬亲的奶爸。他的小妻子蕾拉在自己的瑜伽工作室当瑜伽教练。
令人欣慰的是,父亲居然还能有第二春,还能在他人生中第一次承担起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他现在完全适应了换尿布,夜里喂奶,断母乳以及所有婴儿成长的各种琐事。他每天容光焕发,陪她慢慢成长,看她学着走路,学会说话,他对她人生中每一个第一次尝试都充满了欣喜和骄傲。他惊异她的天份,他每天能絮絮叨叨叨讲上一大堆她每天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她这么小就有天赋画这么棒的画等等…… 这一切就像我说的“欣慰”,是的,令人欣慰,他第一次为做父亲发自内心的快乐,就像他以前从没当过父亲一般。
现在我有时间回想过去,最近一阵子一直在想,我和姐姐希瑟在成长中,父亲在哪里?他对生命的敬畏,对成长的惊叹在哪里?他内心深处的震动在哪里?如果说有的话,那些感受一定藏在无尽的困扰和彻底的挣扎里面。有时他指出莎拉做的事情超级超级棒,我有股冲动想冲他尖叫,每一个孩子全都做的出来!我,希瑟,三十多年前,我们也一样都做过同样的事情!
但始终,我没有喊出来。那会让我觉得苦涩觉得别扭,我不要。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样只会陷入情绪低潮,千万不要。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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