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晒十八岁的照片,我手里没有。
十八岁的我在哪里呢?
细细回想,
十八岁的我遇见了你!
十八岁的春天,校园的花坛里开满了娇艳动人的虞美人,十八岁的我还在与初恋鸿雁传书。喜欢虞美人还未开放时的娇羞,更惊异于虞美人展颜一笑的绝世容颜。我常流连于树下坛前,畅想虞姬当年的决绝与惊艳,那抹红,是她项上的剑痕,还是她渴望的双唇?纤纤花梗是不是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无风亦翩跹,是不是她最后的舞姿?薄如蝉翼,光如绫罗,四片花瓣簇拥着一圈黄色的花蕊,如鸢飞,似蝶舞。我掐一朵夹在书里,等水分吸干,拿在手上轻若无物,颜色却没有半分改变,红得耀眼,绿得逼人。我夹在信笺里寄给初恋,然后,石沉大海。我默然。
默然的我更加沉沦于虞美人的妩媚。
“不要动,那花,有毒!”
回头,是你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逆着光,我眯缝着眼,余晖透过那棵古老的黄角树照射在你身上,自带光芒的样子隆重登场。短发遮不住你的双耳,稚嫩的绒毛熠熠生辉。小个子的你第一次被我细细打量。你轻咳一声,我收回目光淡然地说,我知道!
明媚的春天不只有明艳的虞美人,还有热烈的杜鹃、苏醒的双龙湖,是呀,双龙湖!双龙湖碧波荡漾,芦苇拔节,枯了的老树上却没有昏鸦。怕水的我第一次坐在了摇摇欲覆的小船上,手握船桨却莫名地安心,是因为你说过你自小在江边长大,常与你父亲撑船南下贩卖桐油么?船在你的控制下很快划到了湖中小岛,你跳下船,伸出手,从来就能与男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我倏地微红了脸。你的手不似平常和我打篮球的那帮男孩的手那样粗糙,光滑柔软,我再次红了脸,相较而言,我的手更男性化些——骨节粗大,皮糙肉厚。你紧握我的手,轻轻往上一提,本就在往上轻跳的我险些撞到你并不宽厚的胸膛。周遭的人已走远,我却有被偷窥的心虚,想抽走手,我感觉到你看我的目光,不敢抬头,你再次紧了一下手就松开了。再回船时,我拒绝了你伸出的手,故作胆大地直接跳进小船,引得船上的两个伙伴大声惊呼,你毫不迟疑地拉住了我的手臂,嗔怪着:“小心点,小心点!”而我的慌乱从手臂直传到了心里。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开始追随你的身影,而你有意无意地总出现在我的左右。
第一次与你单独漫步在依依垂柳下是在我们即将分开的前几天。你买了你以为我会喜欢的零食,我却拿了一路没有打开。你说你的家在千里之遥,我只有“嗯嗯”的份儿,你说我很特别,特别到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我,我低着头,一反常态的矜持,慌乱地细算脚步,却怎么也数不清。其实,我也想说,你也是我认识的人中最特别的一个,数学系的高材生竟也文采飞扬,小个子却有着巨大的能量,可我在你动人的歌声中无法开口。
直到载着你的那辆客车开始启动,我才踮着脚尖把手中那封快要攥出水的信交给你。你探出身子不停地朝我招手,我只有任由客车后面拖地的铁链“哗哗”碾过我的心房……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感谢十八岁,在我最好的年龄,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