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没有几个人，老杨手里提着刚买的数得清的几个青椒。背微驼，挪着步子。走起路来，脚一跛一跛的，走不了几步路就得停下来歇几分钟。明明只需10分钟就可以到家，老杨差不多走了30分钟。身上穿的本是一身黑色的衣服，却泛白了。仔细看去，袖口已经烂了。谁也没料到老杨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老杨家还住在砖瓦房。院子很大，老杨工资不低，日子过得很滋润。他很少买菜。老伴在自家院子种的农家小菜就是一个菜园子，要什么有什么。新鲜的蔬菜，老杨家顿顿有。除了这些，他经常去买肉。买那自家无法种的瓜果蔬菜。
逢人问老杨怎么买这么多，老杨就说：“不多，不多，家里人多。”老杨有四个子女，闺女在国外，几年才回一次家。小儿子在省城，过年才回家。还有两个儿子在县城，经常来看老杨。每一次来，老杨就买好多东西。
通常，都是老伴忙里忙外，进进出出。老杨就领着孙子到处转转，孙子看中什么玩具就给买，从不会考虑价格。领着孙子逛一会，老杨累了，回去小憩一会，继续出来玩牌，打麻将。老杨有一群牌友，聚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打麻将。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老杨每天都会来这里玩。赢了，他就呵呵一笑；输了，也不在乎。总之，就是图一乐呵。
回到家中，老杨从不帮老伴干活。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京剧。饭好了，吃过饭就放下碗筷出去溜达。
别人都说老杨有福气。老伴贤惠从不抱怨。做得一手好饭，把老杨伺候得肚子圆滚滚的，整天笑眯眯的。家里也收拾得干净、整洁。可是，有一天，老伴病了。老杨和儿子送往医院。那天以后，老杨陪老伴去省城儿子家住下治病。老伴得了胃癌，已经恶化。不到半年，老伴便开了。老杨回来了。
回来之后还没过半年，老杨不顾儿女们的反对和张兰在一起了。几年前，张兰的老汉就走了，她一直一个人过。没想到，如今和老杨过到一起了。
老杨用自己的存款，又问女儿要了6万在县城买了楼房。张兰比老杨还要胖。脸上总是堆着笑。有人说老杨绝情，有人说老杨过得潇洒。
老杨都不在意，他新买的楼房靠近学校。他对大儿子说：“你们平时忙，孩子住在学校。现在我和你张姨在这里买了房子，你们把孩子送过来吧。”儿子拒绝了。张兰听见后，附合着老杨，让儿子们把孩子送过来。
但是，没过多久，大孙子杨光住进了老杨家。刚开始，老杨还是给孙子买玩具，买学习用品。可是，有一天，孙子的学校要收钱，老杨就把钱给孙子了。“以后收钱，买东西，都问你父母去要，你在这里白吃白喝，还问爷爷要钱，爷爷没有那么多钱。”吃饭的时候，张兰对杨光说。
杨光想反驳，却又忍了下来。他想起住进爷爷家的那一天，妈妈告诉他凡事多忍耐，不要和张奶奶发生冲突，让爷爷为难。
“奶奶，我知道了。”杨光坐在那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没事，没事，都吃饭，吃饭。”老杨拿起筷子，继续往嘴里送着面条。
“吃什么吃，别人让老人照顾孩子，又给买衣服，又给钱。你儿子倒好，拿我当保姆，住在这里白吃白喝。”这话一出，本来尴尬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杨光看着碗里的白水面条，没有菜，没有调料。早晨面糊糊。中午米饭，有一个菜。不是土豆，就是白菜。下午就是白水面条。和学校食堂没什么不同。他觉得这次来到爷爷家，和以往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没有之前随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吃完饭，张兰出去了，老杨收拾饭碗。杨光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一会，张兰回来，就打开电视 ，声音开得很大。 杨光无法专心写作业，就去了卧室。
“杨光，你来客厅里写，开那么多灯，现在电费很贵。”杨光拿着作业本又回到了客厅。到了八点多，张兰关了电视，对他说：“睡觉。”顺手关了灯。
“奶奶，我没写完。”
“杨光啊，以后要快点写，你开灯不仅浪费电，还打扰我们休息。你看，你爷爷越来越老了，你开着灯，他休息不好啊。”说完，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又折了回来，给了杨光一个手电筒。
拿着手电筒，杨光苦笑。微弱的光，看着书本，他突然想回到学校住校了。他觉得委屈，爷爷好像不是他的爷爷了。来爷爷家里这些天，他没吃过一顿好饭。现在，就连写作业，都要用手电筒。他只希望早点离开爷爷家。
一天，杨光放学回来，张兰不在。厨房也没有饭。杨光叹气，躺在了床上。老杨进来，拉着杨光对他说：“走，爷爷带你去吃好吃的。”杨光好久没听爷爷这样说了，穿好衣服，两人就出门了。在楼下的面馆吃饺子，老杨又要了几个小菜。爷孙俩都吃了很多。回去的时候，老杨还给杨光买了新鲜的葡萄和草莓。杨光看着爷爷沁入脸上的笑容，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杨光想起以前，在爷爷家吃饭，从来不重样。奶奶总是做很多自己没吃过的菜和自己爱吃的菜。天天都有水果吃。爷爷经常给自己零花钱。可是，现在却只能吃白水面条，打着手电筒写作业。
回到家中，张兰回来了。看着老杨手中的水果，责怪道：“你买这么多水果，要花多少钱啊。”老杨也不说话，走进厨房，去洗水果。张兰看老杨不理自己，冲着杨光就骂：“真是白吃白喝，有人生，没人领的东西。”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杨光吼了出来。张兰没有见过这样的杨光。杨光之前的温顺和隐忍不见了。她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老杨进来，看着沉默的杨光，哭泣的张兰，放下水果说：“他还是孩子，你计较什么？”“一个孩子，就这样欺负我。”张兰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到底是谁欺负谁？”杨光站起来，走到张兰面前，眼睛里都能喷出火。
“白吃白喝，还对我们吼，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张兰继续说。张兰说一句，杨光就顶一句。老杨不知道说谁，就给儿子打了电话。一天后，儿子来了，给了张兰2000元钱，带着儿子走了。
那以后，老杨家越来越冷清了。有时候，就只有两个儿子来转转。孙子一般都不来，来了也呆不了几分钟就走了。儿子看着老杨越来越瘦，每次来，都买好多补品，但都被张兰拿去放自己的姑娘家了。老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味。
老杨的本命年到了，闺女也回来了，老杨很高兴。和张兰商量买什么，做什么。看着张兰答应了，老杨给孩子们打电话。儿子，孙子，媳妇都来到了老杨家。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老杨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闺女给老杨买了好多衣服，里里外外，春夏秋冬，什么都有。
闺女拿着一套衣服递给张兰说：“阿姨，很抱歉，之前没见过您，您的衣服是到省城之后在弟弟的参考之下买的。”张兰堆着笑脸，接过衣服，随手扔在床上说：“这和我在地摊上买的没什么区别。”随后，对老杨骂骂咧咧，老杨站在那里赔笑。
闺女拿出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让老杨穿上。大家围在一起纷纷夸它的面料，样式。可是，几天后，闺女走了。张兰让老杨把羽绒服脱了下来。老杨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黑衣服。
老杨的大象肚却没有了，张兰也经常去自己的儿女家。大多的时候，都是老杨一个人呆在家里。他越来越老了，也不去找那帮牌友们打牌了。偶尔路过以前打麻将的地方，匆匆瞥一眼就走了。家里，老杨再也不是躺下看电视了，而是做饭洗衣服。他经常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