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众》在鲁迅的小说作品中可以说是别具一格。
事实上,这篇小说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贯穿始终的首尾故事,它只是展示了事件发展过程中某一个剖面而已,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展示,让人如见其形,如见其景,如临其境。这大概就要归功于本文所有的独特的展示艺术了。
从头至尾,小说只讲述了在一个酷热的夏天,发生在“首善之区”西城一条马路上来来去去的过路人汇集在一起看“示众”的场面。神奇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故事场面的叙述者仿佛消失了一般,选择用“叙述者自我隐退”的方式,将故事不加评价和偏颇地展示出来,留下读者独自地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得到结论。
在篇幅不长的小说中,前后出场的人物不下十来个。人物众多,导致小说的展示增加了一定的复杂性。而作品将舞台给了这些各种各样的人物,由他们自己决定出场和命运,这其中没有叙述人为读者指点迷津,叙古说金,故而给读者留下了许多疑点和不可捉摸之处。
比如,被示众者到底犯了什么罪?没人知道。比如“白背心”身上一行一行大大小小的字,是在宣示他的罪状吗?但是秃头读出来的又让人不知所云。再比如当那个工人似的粗人低声下气请教秃头老头子“他犯了什么事啦”的时候,却被当成怪客,仿佛他才是被示众的那个一样。
类似的疑惑还有许多,然而“隐身的叙述者”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仅仅凭借人物的肖像和行为举止为他们订做人物的标记,甚至连姓名也未曾出现。
这样的展示不得不说有其“神奇”之处了。叙述者不加以任何的推测和判断,也不进入人物的个人意识之中,不对这个场景进行丝毫的干预。其“有意”的扑朔迷离,甚至守口如瓶,从读者方面来说,赋予了他们更多的参与机会,或者说更多阐释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讽刺与批判。全文并没有任何一个明显的媒介专门用于替代作者发表看法、针砭时弊,但显然这样的展示更让人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了。看客们麻木、死寂的内心由他们自己来表现,读者不用受到任何干扰就可以全身心地感受到其中冷峻凄切的氛围。读者可以从看客们人物群像的活动中,推想其思想和情感,从而获得对一个特定人群,甚至一个特定时代的深刻认识。
我不由得想到,假如小说中出现了一个作为作者代言人的叙述者,可以明白无误地为读者解释一切的场景缘由,不甘沉默、大声疾呼,想必要取得上述的展示效果,几乎是不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