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过,我心震颤。
就像那列车,轰隆隆的经过,留下微微震颤的大地。
当初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必然走,于是从未想走近,也一早就在心里准备好了送别。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竟还是想拽住你的衣角,小声的说:“再陪我一阵儿,好不好?”
却终究也没能开得了口。
初次见到顾毅的时候,夏雪心想自己这一生怕是也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或者说,她不想再和任何人扯上什么深的关系。太麻烦了。自己生就不是什么左右逢源,打理人情世故的高手。太轻信,太易被牵绊。而人情,总是那个样子,清浅的到来,浓稠的相处,再惨淡的收场。这些年,她离开过人,人也离开过她。不管是哪样,都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一次次,硬生生的放下,一颗心揉搓的捶打的生疼。索性干脆,下定决心不再卷入任何让自己为难、疼痛的关系中去。如果爱注定是一场别离,那干脆不要也罢。与其在一场场无疾而终的关系里耗损元气,不如把这心力用到喜爱的事物上去,或者拿来好好工作去挣够养老的银子这样实在的事情上。
按理来说,不管怎么看顾毅都不是夏雪需要特意避开的对象。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她会轻易沉沦进去的特质。每个人,爱的对象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点相似之处,长相、性情抑或是兴趣爱好,总有那么一点让你不自觉的被吸引了去,然后回首细琢磨时才发现:啊!原来,你爱的始终都是一类人。夏雪发现并总结出了她的“那一类”的特质,学会对这一类紧急避险。
像影子跟随阳光,有那么点冷的夏雪的“那一类”总是看起来闪闪发光。从学生时期的校草,到职场的精英,高大、帅气,笑起来暖的像冬日阳光,孤傲仿若遗世独立却又接人待物却含蓄有理,低调谦逊。只有在私下亲密关系里时,才会暴露出那点洋洋得意的小臭屁姿态。也许是光影注定是要相依相随的,夏雪总会被光捕捉到,被晤暖被烤化被变成水流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看起来很温柔。当再结成冰,形状早已不同。化一次冻一次变一次,直到再也想不起自己最初的模样,于是决定再也不让自己融化。
这时候,顾毅出现了,带着憨憨的笑容和笨拙的动作。不高不帅指甲还有点长。夏雪不喜欢留长指甲的男生,显得不够整洁。眼神有时候锐利有时候迷蒙,里面没有太多温柔。她曾说:这一辈子都拿温柔的人没有办法,无论男人女人。面对他们,连想抵抗一下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被降服。
所以顾毅对她是安全的。
她没有躲开他。他在她万念俱灰心无杂念的时刻来到。带她去吃好吃的食物,陪她跑步,休息日没外出计划的时候,会在那家她喜欢的咖啡馆占好靠窗的位置等她睡醒了过来一起看书,有时候就那么坐上一天彼此不说一句话,也丝毫不觉尴尬。她看书累了,会站起来去屋外抽烟,盯着马路上过往的行人一根接一根,他就透过落地窗看着她眼睛不眨一下。而当她回来落座,又继续各干各的。
顾毅从未问过夏雪为什么会抽烟,抽多久了,也不曾以健康形象等为由劝她戒掉。这个女孩儿,他似乎一眼就可以看透她,但又似乎这笔直的一眼望过去的清澈双眸深不见底,那里有一片汪洋是他怎样都抵达不了的地方。他曾暗自揣测过那里曾起过怎样的风浪,或者一场有着美丽名字的海啸经过过。却始终没有理由开口去发问。她可以笑的肆无忌惮快乐似乎来的轻而易举,她也直率的让人诧异,喜恶都写在脸上。她可以这样和他对坐着一天也不产生一句对话,自顾自的埋在文字的海洋里旁若无人,也可以在夜晚街头的大排档俩杯啤酒下肚就和他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滔滔不绝畅聊一个晚上。她在最美丽的年纪,把自己囚禁在一座孤岛上,兀自的绽放杜绝他人欣赏。
有时候她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这习性并不符合她看起来乐观随和的性格。他认为是她想的多,还为她寻医问药。其实并不是,她想的并不多,她想的只有一点更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一木。这个男人给了她世上最美的爱情和最深的宠溺。他们互相成就了最好对方,互相在彼此身上玩着寻宝游戏,久处不腻。也默契的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悲喜。她仰慕着他,他宝贝着她。他们爱的张扬,毫不吝啬的示爱,丝毫不懂收敛和低调,都当是自然。
她会在他出差的夜里发信息给他:“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在梦里都会笑醒。这不,现在就是。笑醒了。”
他立刻回:“此女属国宝级,吾有幸得之,恐失,夜不能寐。这不,现在就是。不能寐。”
当她没了他,闭上眼睛就都是他,开始变得不敢睡,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就再也无法轻易入睡。
这些,顾毅自然不知。她再也不跟我们提起,她再也不和任何人提起。仿佛那个人从未来过她的世界,仿佛她天生就是这般对情爱寡淡。
一个下午,顾毅和夏雪在那家有着大落地窗的街角咖啡店。夏雪起身去抽烟,她盯着大街,他盯着她。突然的她疯了似的一下子冲到街上横冲直撞的追在一辆车后面,泪洒满面。顾毅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跑出来将她追赶,边跑边冲她大声喊:“小心!看车!看车!”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着急生气过。
这时夏雪一个咧切摔倒在地,颓坐在那望着那辆早已开远了的车的方向。鼻涕眼泪一大把,眼神呆滞,喃喃的嘟囔着:“一木,一木,是你吗?一木。”骤然刹车的司机探出脑袋大声咒骂:“有病吧?!活腻歪了不想活了?!”堵在后面的车辆把车辆喇叭连摁个不断,滴滴声狂躁四起。
顾毅看着这样失心疯了似的夏雪,心绞着痛,依稀猜到了些什么,却什么也没问。
赶快一边跟司机道歉一边把她扶起来架回到咖啡店,把呆若木偶的夏雪安置在座位上,去买了单,收拾起俩个人的东西把她扶上车,为她系好安全带,准备送她回家。发动车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居然连夏雪家详细地址都不知道,只知道个小区名字。
“我送你回家,你先好好休息下。”
没有应答。扭头看向夏雪,她脑袋耷拉在车座后靠背上,歪向车窗那边。像是一个被放空了气的氢气球扁塌塌的倚在那里,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被吹跑。像看向车窗外又像哪里也没看。那一双平时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双目无焦,只是不停的流泪。顾毅为她抹去的一行,又一行落下,仿佛那是个坏掉了的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那汩汩流水。
顾毅双眉紧皱,说不清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心疼?愤怒?还是嫉妒?眼前的夏雪身上看不到她平时认识的那个姑娘一丝影子。
至今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抬脸给他的那个甜甜的笑。一个笑就俘虏了他。那天,急急忙忙的赶一个会,好不容易从周一早上大堵车中挣脱出来赶到办公大楼,疾步走进大厅低头看表的时候一头就撞上迎面走来,一手抓杯咖啡,低头看着另一手里的手机的夏雪。咖啡扑溅俩人一身,手机啪嚓一声摔到地上。夏雪看也没看来人就弯腰去捡手机,顾毅慌忙的道歉。她拿起手机摁了下home键屏幕亮了的同时抬脸看向他,面无表情但眼神有点迷茫好像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很快就笑着对他讲:“没关系,也不全怪你,我也没看路。”她的笑蔓延开满脸,甜甜的柔柔的,丝毫没有埋怨。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变化那么快,一瞬间一张凝冰的脸就可以绽放如花,一个表情的变化可以让一个人判若俩人。顾毅就那么呆呆的立在了她的笑里。
说完她收起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对面这人的。喃喃的到:“幸亏我习惯喝冰咔,而我们今天都穿的是黑衣服。”
随着她收起了笑意,顾毅也回过神来,才想到自己赶时间。二话不说一把从夏雪手里把她手机夺过来,摁了一串号码接通后挂掉,把手机抵还给她说:“实在对不起,是我赶时间走的太快了还没看路才撞上你。这是我手机号码,衣服拿去干洗我来支付洗衣费用,请联系我。”然后快步走过了夏雪,走进了电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