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眠,我就站在酒馆门口等你呢!
——序言
看着母亲深深的皱纹和频繁的白发,我真不敢看她的眼睛超过三秒,因为我内疚我难受我痛苦。我不愿意她老,不愿意她苦。
回家的时候,和母亲睡。我和她面对面躺着,我看着她深陷的眼眶,皮肤松散到毫无弹性,额头的发已斑白,我替她捋顺刘海,她看着我,认真的看着,我别过脸去,泪水早已肆意横行。但我的余光说,她并没有放弃,还是认真看着我,我的眼睛,我的嘴巴,我的鼻子,我的脸颊,我的天生的卷发……她所能看到的我的任何地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发现母亲会认真的看我,就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那种“眼里容不下其他东西只有你”的认真,安静的仔细的看,仿佛想为画一副惟妙惟肖的人物画而费神。
这大概是不好的征兆,是一个人意识到“老”的象征。
母亲意识到自己老了,我也意识到了。她的听力下降了,做针线活也看不清针孔了。我初次感觉到这些的时候,很悲伤,说不出口的难过,那是三年前,我跟母亲隔了不到两百米,我给她说话,她总要问两遍。我当时有点生气,因为田间地头习惯了这样的喊话,而这次她居然听不到!而且后来好几次,稍微隔一点距离,别人能听见的母亲就听不清了,只知道有人说话,但说什么她就不知道。母亲的听力下降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母亲老了!岁月不饶人啊!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母亲老了,意识到岁月不饶人。后来看见母亲穿针都是在凭感觉找针孔,好几次我都看见她错开了针孔,我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妈,我来吧”这句话,不知是我忍了多少毫升的泪水才说出口的,我没办法忍受这种痛苦,这种痛苦,绝不比收到喜欢很久的女孩子的喜帖时的少。好像对我而言,眼看着母亲的容貌、年华,一点一点的被岁月消磨,已经是极大的折磨了。
人的痛苦,无非是:一,喜欢的人跟别人跑了而自己束手无策;二,深爱的人正在被岁月消磨而自己束手无策;三,明知道束手无策还依然非常痛苦。而我正在经历第二条和第三条,这真是令人痛苦的痛苦。
岁月啊时光,如果能换来母亲的健康和容颜,我愿余生都跟你们走,走进小酒馆的门口,煮三壶老酒,一壶敬给岁月,童叟无欺人人有份终要老去;一壶敬给母亲,给予我生命给予我她所能给予的一切;一壶敬给自己,有血有肉有眼泪……
母亲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岁月,请你温柔对待她!
此夜遁逃,约至酒馆,宿醉,白纸黑字,凭吾余生换她此生,乃悦,步履疯癫,醉态万千,含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