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是个星期三,刚吃完早饭的晓凡接到主管的电话,说是三号楼的妇科病房有病人要请护工。因为是星期四的手术,晓凡想先去踩个点。
做护工不像卖商品,图个“好再来”,争取回头客。人的身体不可能在医院的手术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动刀子,承受不了“千刀万剐”,护理得好坏,就只能靠口碑,靠被服务过的病人的口口相传。
而手术病人,因为经济条件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也不是每个人都请护工。对护工的被需求,就决定了晓凡一月里不可能天天有工上,没有工上,也就意味着收入有个空窗期。
这不,晓凡休了一个星期后,才接到了主管的这个电话。
好久不来的医院,幢幢白色楼房依然巍峨耸立,高楼间的柏油路上,人流如织。自行走动的,推着轮椅木然向前的,花园中渴望健康,盼着康复在做操的,哪里都是人。仿佛是全市不上班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比商场人多,比菜市场密集,比市政服务大厅交缴社保的人多得不只是倍数。晓凡想不通,医院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进到三号楼的大厅里,总算人流稀少了一些。她坐着电梯上行,来到了二十四层,经过护士站,右拐进二十三号病房的走廊,却见病房门口有两个一高一矮的女士,肩挨着,亲密地站立着照相。高个子女士穿一身深色运动服,脚上着一双黄色橡胶拖鞋;矮一点的女士,上身穿一件咖啡色羊绒短袖上衣,下身配一条同色系的灯芯条绒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皮质上好的有跟皮鞋,短发渐露白霜,却梳理得一丝不乱,看上去,是一个讲究的人。
果不然,就听高个子女士对矮个子女士说:“你太精致了,我要向你学习。”
一番亲切交谈后,两人依依惜别。晓凡揣摩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同室病友吧。
等走廊安静下来,晓凡走进二十三号病房,寻着251床看去,见病人盘腿坐在床上,咦,这不是刚才在走廊照相的那个矮个子病人吗?
晓凡看一眼氧气插头横杠上方挂着的病人姓名,思忖着这位雇主和自己的父母差不多年纪,就轻柔地叫了声:“凌阿姨。”
凌阿姨两腿盘着坐在白床单上,看着眼前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小的护工,和善的一笑:“哦,你是晓凡吧,听你们公司介绍过了。”边说边指着墙边的椅子,“坐,坐吧。”
凌阿姨六十开外,住在三张病床中的最里面的一张,紧靠窗户。因为近一年来,卵巢囊肿的快速长大,需要手术切除。
她的一个医生朋友告诉她,这个病治疗起来也不难,有一种治疗方式很简便,即针刺抽出囊肿中的液体,然后再输入盐水消炎,最后将囊肿皮烫死。凌阿姨听着,觉得对身体的伤害不大,心里得到些许宽慰,希望这家医院能这样的治疗自己身体里的囊肿。可她的主管医生一直没有和她碰面,根本没有机会谈到这上面来。也许,现在都是模式化治疗,无需病人的选择,按惯例摘除卵巢,更省事。
就这样,手术的前一天,凌阿姨和先生在医生办公室碰到了凌阿姨的主管医生,主管医生第一次对凌阿姨这个病人讲了很多话,其中包括手术的风险和凌阿姨的身体状况,并反复安慰,不要紧张,不要紧张。签完手术告知书后,他们又回到病房,等候麻醉医师拿来手术单让病人签字。
临下班的时候,麻醉医师总算来了,凌阿姨有些忐忑:“能不能告诉我,明天的那么多台手术,我排在第几做?”
麻醉医师倒是很有耐心,翻看了一摞单子,甄别了一下说:“你排在第一位。”
“那几点开始手术呢?”凌阿姨又问。
“八点吧。”麻醉师答到。
一个“吧”字,让手术的时间增添了诸多不确定性。
麻醉师走后,晓凡和凌阿姨的先生互留了电话,问道:“我明天什么时候来呢?”
凌阿姨掐指算算:“那你八点半来吧。”
晓凡得了指令,愉快地道别回家了。
不出所料,按要求一早换上病号服的凌阿姨,六点多钟就被护士叫到护士站,和同一天要做手术的七八个病人做术前的消毒,量血压等准备工作。八点,不见护士通知手术;八点半,晓凡准时到达病房;九点,十点,十一点仍没有接到护士的通知。晓凡依据经验,猜想得拖到下午了,就说:“凌阿姨,我赶紧去吃饭,我争取快去快回。”
凌阿姨术前不能进食,就冲着晓凡催促道:“去吧,赶紧去吃饭。”
晓凡回家后,按照平时的节奏,淘米,洗菜,吃饭,刷锅洗碗。一点钟时,凌阿姨的先生来电话了:“晓凡,凌阿姨进手术室了,你直接到三号楼的十一楼,我们在那里见。”
“好的。”晓凡放下电话,匆匆出门,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