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起我就特别喜欢外婆家
那儿有够不着的缝纫机、看不懂的地图册
以及可能装着宝藏的红木箱
在方庄还是个小村子的时候
我也只是没有灶台高的小孩子
那时候可以在外婆家待好久
我还记得，从前喜欢骑着带护轮的自行车
在家家户户的小路间潇洒地兜风
有时外公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
带我看远处驶来的火车头
鸣笛声由远到近
我坐在外公的头顶看火车过来
车窗里的自己也在看我和外公
外公会骑着吱吱呀呀的小三轮
送我去上幼儿园
他永远带着那种老式的烟杆
然后裤带上系着烟袋
不比那些浑浊的二手烟味
外公的烟味是特别而且好闻的
他不爱和家里人说话
却喜欢和村口其他大爷们喝酒下棋
既神秘又普通
方庄是个热热闹闹的小村子
偶尔会放露天电影
偶尔也会有卖娃娃鱼的小贩扬着喇叭大喊
我最喜欢的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小道
和路边广阔的田野
在那里
我们这些孩子就总是跑来跑去
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被叫回家吃饭
后来再长大一点
我就被爸妈带回自己家了
每年暑假或者春节妈妈会带我们来看外婆
我们要坐的那趟火车
就正好驶过从前外公常常驮我去看的铁路
鸣笛声由远到近
我坐在车窗里头看外面的小村庄
外面的我坐在外公的肩膀看火车
我总是很期待的回去
想看看弟弟们长成什么样子了
想和以前的伙伴说说新的事
我们基本上是一年回去一次
但就是很难有隔阂
无论是朋友还是弟弟妹妹
都能很快找到熟悉的相处模式
好像一年就只隔一天
以前弟弟看到我们待了几天又回去，就会哭好久
然后像个尾巴一样，跟在车子后面
我们告诉他明年还会再来
可每次都要外婆哄很久他才能忘记
好多个明年后再见
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都长成半个大人的模样了
他不会因为我们回去再哭
也不像以前一样到处缠着我陪他玩
分割线
其实我也明白，随着长大，我们的情感并没有消失或者变淡。只是被逐渐修改成隐藏模式，或者说仅自己可见，在见面的时候隐藏开心，在离开的时候隐藏幼稚。
所以后来吧
我们总是有很多话想说
却又聊的很少
不过他现在都比我还高了
性格和声音都变了
但我看他还是像和小时候一样
有可可爱爱的孩子气
外婆家有超级多的老物件
一看就很有故事的那种
虽然现在的方庄变成了一栋栋新楼
但外婆还是不让人动她的旧家具
即使不太能用，但就是不给扔
所以贴在墙上的地图就越来越破
小板凳也磨圆了四角
缝纫机依然盖着那块旧布
这些老物件就和外婆一样
逐渐变得矮小和陈旧
而对我而言
只要他们在那里
方庄就还是那个方庄
这个城市就永远有温度
永远是我的外婆湾
不管多少岁
只要我回到外婆家
就能变成那个几岁的小孩
她知道我一个人来就非要自己来接我
总是担心我一个人会不会坐车，能不能找到家
就连倒开水都怕我烫到
在我们要回家的时候
她总是不停地塞东西
妈妈说我们那边什么都能买到，什么都不缺
她也非要我们带上
以前我觉得带着太累赘
后来我才明白
在外婆眼里
我和妈妈永远都是她的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