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又在夜里哭了。
凌晨一点多钟翻来覆去睡不着,猛然坐起身子开始嚎啕大哭,吵醒了邻铺的室友,室友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天天半夜三更在这哭,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她说,我想家了。
想家你就回去啊,谁拦着你了,真是神经病。
她呢喃两句,我还不能回去。说完又钻回被窝,只剩无声的哽咽。
2.
她是没有早晨的人,除了上班时间必须早起以外,其他时间她几乎没有见过清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总是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洗洗刷刷去吃一顿简单的午餐,有时是快餐,有时是馄饨,总之,必须在自己的可支出范围之类。
一天的时间从下午一点钟开始,她给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男朋友的人打电话,问他,你能过来找我吗?他说,太远了,我晚上还要上班,要不你过来找我。她说,那好吧,你到地铁口接我吧。他又说,我还想睡会儿,你自己过来吧。她说,滚,老娘不去了。他反回一句,赶紧滚。一阵忙音传来,他已经挂上了电话。
她气愤的冲回宿舍,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被窝是她能留住的最后的温暖。
3.
打开手机的播放器,看着最近大火的电视连续剧,里面的男主角,一脸痴汉样的对着女主说情话。脑子里想着她一辈子都不可能遇上这样的男人,拥有这样的爱情。她有些困了,但是强迫自己不要睡着,不然晚上又该失眠睡不着了。试着把意识拉回到电视剧中,无奈还是战胜不了自己,十几分钟后她已经安然入睡了。
这是个晴朗的下午,她光鲜亮丽的回到家乡,看到妈妈熟悉的面庞,爸爸久违的微笑,她如释重负般的对着他们说,我回来啦。爸爸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妈已经张罗着开始做饭了,她要过去给妈妈打下手,妈妈却连连摆手,你刚回来,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休息,一会儿过来吃饭就行了。她只好听话的过去和爸爸聊聊天,说说在外的工作。她的工作做得很好,公司领导很重视她,前不久刚刚升了职,工资也涨了不少,爸爸听了后很是欣喜,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又提醒她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工作也稳定了,是时候找个对象了。她撒娇的应付过去,我还想在爸妈身边多待几年。聊着聊着就不知道时辰了,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喊他们过去吃饭,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饭菜,在外面没时间做饭,天天点外卖,尤其想念家里的饭菜,妈妈让她多吃点。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她跑过去开门,原来是哥哥回来了,虽然哥哥没什么很大的出息,但始终都是最疼爱她的哥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欢声笑语不断。
可是敲门声不断响起,她疑惑着又是谁来了,却被一阵又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吵醒,室友在外面大叫,有人没?还没来得及回味梦境就匆忙跑去给室友开门。
室友不免责怪,干嘛呢?半天不开门。
她只好回答,睡着了。
4.
重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想继续刚才的梦境,却无奈又怎么都睡不着了,心里不免一阵失落。肚子又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提醒她该去吃饭了。
正好室友约她一起出去吃饭,她便立刻起身收拾。
两人来到常去的快餐店,两个菜两份汤才二十几块钱,平摊下来一个人也只花了十来块而已,在可承受范围内。
室友问,你新找的工作怎么样了?
她说,还可以,在便利店,正在培训学习,带我的师父人也挺好的。
那就好,一个月多少钱啊?室友边吃边说。
她说,刚进去的时候没有多少钱,基本工资三千,再加绩效,扣除社保后应该也没多少了,不过好在包住有餐补,所以我可能住完这个月就搬过去公司宿舍那边了。
室友说,等你退了床位,房间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这四人间肯定要腾出来,我估计要被调到其他房间了,还要搬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铺。
她喝了一口汤说,等你攒够了钱,就换个单间吧。别跟一群人挤在一个小房间了。
室友没回答,问了她一句,你的贷款还的怎么样了?
她说,这个月已经还完了,以后每个月都要还一千七了,还一年。
室友说,你怎么不找家里要点啊?
她很坚定的说,不能找家里要。所以我呀,必须得省吃俭用啊。
5.
回到家,等别人都洗完澡了她才去洗,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是凌晨三点多才睡过去。
一大早,她和店里的人问好,带她的师父也已经过来了。只比她年长几岁,她懂事的叫姐。
公司的收银系统有些复杂,她已经学了一个多星期了,师父让她今天自己单独上班,中午的时候休息,师父叫她过去一起吃饭,问她都会了没有,还有什么问题没?她心里怕的要死,她是那种极度没有自信的人,总觉得自己脑子笨,从上一个单位离开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她总是在实践的时候出错,公司领导动不动就过来找她,一个月工资也被扣了一大半,每天心里惴惴不安,最后受不了终于离职。
她忐忑的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师父又问,你确定吗?
她点了点头,说我确定。
午餐时间来买便当的人很多,所以她们一般都提前吃饭,等忙完这一段清点钱的时候发现少了十块钱,肯定是自己不小心多找了。
她最害怕的就是出错,一发现营业款不对,整个人都变得僵了起来。木楞的站在边上一动不敢动。
师父过来看了她一眼,让她把钱补进去,并且叮嘱她带点脑子用点心。
6.
下午大概两点多钟,一位客人过来买东西,点了关东煮,她算钱算了半天,客人有点不耐烦了,催促说,你快点,她连忙结账找钱,却少找了别人五块钱,客人便开始骂了起来,你会不会算账啊,是不是新来的啊,就你这样的公司怎么把你招进来的啊?她的脸变得通红,慌慌张张的道歉,吵闹声把师父引了过来,师父连忙鞠躬道歉,对客人笑脸相送。转过身来,师父的脸色已经变得不悦起来了。
她说,师父你骂我吧。
师父说,我已经不想骂你了,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你经常说自己蠢,我还不想伤害你,看来这真的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该教的东西我都教过你了,而且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你就是记不住有什么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下个月新员工考核,我可不想你给我丢脸。
她待在原地不动,深深的觉得自己真的是蠢得要死了,总是出错,遇点事就紧张。
可是,她又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不然下个月的贷款就还不上了。
她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系统,两个眼睛直瞪着电脑屏幕,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7.
下班高峰期的地铁人满为患,她被人群挤得生硬的往前走着,脑子里却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在地铁站哭了出来,就那样庞若无人的泪流满面,有好心人过来问,小姑娘你没事吧?她也只是不说话,就那样哭着。这时候也顾不上面子什么的了,反正也没人认识她,反正她也算不了什么。
本来贫穷的家,好不容易送她去北京上了培训学校,本想着出来后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却没想到被学校坑了,什么都没学到,她和那些同学们一起被骗到某大型公司做客服,高压力的环境让她喘不过气。她没脸跟父母说,更没脸像家里伸手要钱,全都是自己的不努力。
妈妈在老家帮人带孩子,爸爸在边疆地带挖煤,家里还有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一天天只知道喝酒吃饭,当完兵出来也只能到别人厂子里干个司机,自己都不够养活,更不谈养家了。
8.
她不能回去,也不能失去工作。地铁报站到了她要下车的地点,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就到了她住的集体公寓,这里一片都是快要拆迁的城中村,所以价格也便宜一些。
她在公寓的公共卫生间拿冷水冲了把脸,眼睛没那么红也没那么肿了,对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笑了一下。
晚上,她在日记本里写,今年我二十岁,经历了很多,还没经历的更多,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蠢,身边的人都叫我憨丫头,我已经习惯了,我想我应该是聪明不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我要更加努力的学习,笨鸟先飞这句话应该就是送给我这种人的吧。
等再过个几年,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变得好一些,不再爱哭,能够自己一个人生活,也能够独自去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