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隋唐定局》第一章:隋炀帝之第二帝国
艺凡:历史的脚步是不是来到了隋唐了?
易中天:嗯,隋唐也是由阴谋和杀戮开场的。隋文帝杨坚杀了北周的皇帝和皇族,隋炀帝杨广和唐太宗李世民则杀了自己的哥哥。然而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开出的却是绚烂无比的文明之花。
艺凡:大唐代表着中华的鼎盛与辉煌。
易中天:与之相对应的,是隋往往被遗忘。就算记得住,也只有炀帝的“昏暴”。
艺凡:昏暴是唐人对杨广的盖棺论定。
易中天:杨广被叫做隋炀帝,是唐给的。
艺凡:炀在当时是很不好的词语。李渊他们为什么要如此评价杨广?
易中天:为了证明改朝换代的合理性,新政权往往要把前朝或末世说得一团漆黑。这已经几乎是所有短命王朝或亡国之君难以逃脱的宿命。
艺凡:历史从来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们也只能管杨广叫隋炀帝。问题在于,他真有那么不堪吗?
易中天:未必。有一位历史学家说得好:秦始皇做过的事,隋炀帝多半也做了,却没有焚书坑儒;隋炀帝做过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却没有开凿运河。那么,凭什么秦始皇和唐太宗是千古一帝,隋炀帝就只能遗臭万年?这很不公平。如果连累到隋的意义也被低估,就更不公平。
艺凡:隋是短暂的。只有三十八年,。然而,这个短命王朝完成的工作量,却相当于其他朝代的数倍;它留下的物质遗产、文化遗产和政治遗产,比如大运河、科举制和三省六部制,则直到明清两代都让人受用无穷。
易中天:隋王朝也是唐文明的历史开创者。没有前面的隋,也没有后面的唐。事实上,唐太宗是跟在隋炀帝后面亦步亦趋的。他不但以隋为鉴,更是以隋为师。
艺凡:隋,可谓时间短暂,内容丰富。它是短命的,也是不朽的。
易中天:隋可以和秦比一比。隋与秦堪称难兄难弟——都开创了统一的局面,也都是二世而亡,还都是前有长时间的动荡和战乱(春秋战国五百年,汉末魏晋南北朝四百年),后有强大兴盛的世界大帝国。
艺凡:这是巧合吗?
易中天:当然不是。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历史时期,持续时间之长超过两汉以外任何朝代,统一时间之短相当于秦,政治制度和文化特质既不同于秦汉也不同于隋唐,社会形态和历史意义则接近于春秋战国。也就是说,魏晋南北朝跟春秋战国一样,是在为新制度和新时代做准备。
艺凡:难怪隋会跟秦一样短命了,因为他们都是探索者和排头兵。前浪是只能死在沙滩上的,隋炀帝则不过是被送上祭坛的牺牲品,尽管他远非秦二世可比。
易中天:由于隋既是南北朝的终结者,又是唐文明的先驱者,担负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使命,因此难免表现出矛盾和分裂。结果,不但文帝和炀帝判若两朝,炀帝的前期和后期也判若两人。这就让史家和公众纠结:只看见后期的恨不能鞭尸三百,只看到前期的则力主翻案。不做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他对第二帝国进行反思,从而更好地审视我们的命运和选择。但这一切,又都得从炀帝之死说起。且听下回分解,血案与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