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写作第二期,第三篇。
在去年的团体关系会议上,一个新加坡的华裔心理学家跟我说:“婴儿智力和心理开始发展,不断成熟,然后有了语言,这是一个很大的迈进,所以你一定要说。”
我为什么写作?to Articulate.
Articulate,柯林斯词典这样说,if you ARTICULATE your ideas or feelings, you express them clearly in words.
早就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真正注意到它是前年在一次领导力课程的staff meeting上。我的搭档Stella因为商学院管理层前一晚一些突然的决策而极为不开心,在早上例行的check-in里她对大家说:"I do have some feelings that I want to articulate."
她说得这话特别坚决,我倒有些不解了。在我的理解里,管理层的决策我改变不了,何必那么大动肝火?就算是有那么些不满,自己憋着或者私下吐吐槽,不就完了?有什么可articulate的,就算articulate了又能有啥变化?虽然我特爱我的朋友Stella,但那时候也莫名觉得她有点“事儿”。
我从小就是一个沉默的孩子,我妈说我报喜不报忧,这是不准确的,大多时候我连喜也不报。虽然自己是一个翻译,靠讲话吃饭,但多数时候都是替别人沟通,却极少为自己讲话。
在团体关系会议里,我真正体验到了这种沉默给我带来的代价。我的脑子和身体有无数混沌的情绪感受和想法,却没有办法用语言去组织起来。他们像一团打结的毛线,找不到语言这个线头,在互相拉扯的作用力下越缠越紧。我无法突破自我的屏障,找不到自我表达的出口,在团体的心理动力作用下不断自我抑制,最终导致了好几日的失眠和自杀倾向。
这个经历再次把我从小的行为模式放大到我面前,让我无处可逃只能去面对它,认识它。小学的时候我第一次自杀,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写老师交代的班级周记,又无法表达出这样的困难情绪给任何人尤其是父母知道,拖延了半个学期,老师想要检查一下进度的时候,我只好装病在家几个星期,甚至采取了一些自杀行为。我说不出来自己的困难,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想以终结生命为出口。
我曾经以为长大以后自己应对的能力已经增长了很多,在堂哥事故死亡以后我也曾认为自己已经认识到了生命的珍贵和脆弱,不会再起自杀的念头。但一旦到了一个有压力的团体和系统里,自己开始退行,最原始的心理防御机制不受控制的被激活,我又开始扮演在原生家庭系统里最熟悉的那个角色。我一直沉默着,在大团体里沉默着,在小团体里沉默着,我的高压锅又上了气儿,我怕它炸裂所以拼命憋着,反而又让高压锅里有了更多的压力。毛线越缠越紧,最后勒死了我自己。
团体会议回顾小组的几个同伴和顾问给我教练,帮我寻找动用自己内化力量、发出自己声音的策略,穿越“死亡谷”的体验后,我终于开始尝试在大团体里准确、坚定地表达自己脑子里的意念、情绪和图画。我开始看到在我发言时别人的点头和认可,休息时开始有人跟我说,你讲话的时候心连着大脑。我没想到我的声音可以如此稳定,我的描述可以如此生动,我的话语可以如此有影响力,这让我碰触到了我内在那些可以运用于领导角色的力量。
我们的内在是对外在世界的阐释和构建,一切体验都处于我们内在和外在世界的临界点,所有你想要的外在改变都取决于内在世界的改变,而articulation正是出口,是连接和撬动内在与外在的杠杆。表达了,才会有释放,才会有影响,才会有改变。
一年后我又见到Stella,她说,你找到你的Voic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