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瓦楞上的雪迹还未褪去,路边的松柏树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棱,街上的人,三三两两的走着,偶尔有抱着插满了红红亮亮的冰糖葫芦的人,沿街叫卖。
“小五,我们回去吧,不然一会儿爹知道了,该生气了”连翘看着师兄,想到父亲平时的做派,不由得担心。
“怕什么,天塌下来,师兄盯着,你不是想吃冰糖葫芦吗,我开始留意很久,那个人该来了”顾小五捏了捏连翘红红的面颊,自从他被父母卖到了戏班,一晃也五年了,那时家里太穷了,一碗米汤五口人喝,那年头卖儿卖女换的一时温饱的人大有人在,记得那个时候,他也才五岁,父亲在他的头上系了一根枯草,便带他来一处地方,一眼望去全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的人,不少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田管家作为怡梅园的主事来到牙行挑人,用了十个铜板连挑了十个浑身没有半两肉的小孩,幸运的是他是其中一个。
怡梅园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不会有饿死的风险,每日练功,压腿、喊嗓子、踢飞脚、翻跟头、走台步、练形体,十几个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偶尔出现岔子发生混乱,田主事就会出现进行训斥“我告诉你们这些小王八犊子,进了园子,所有人都是下九流,在外面的人的人 就是那乞丐都可以看不起你们,打死你都不会有人为你们出头,除了成了角,其他都是空话,下次你们再这个样子,领头闹事的人打死,其他人打十板子,丢出去”。
这句话深深的印在顾小五心里,这五年间没有一天偷懒,成为那一批最出色的苗子。而连翘是师傅的独生女,师母早逝,怡梅园的事务繁忙,连翘有时会偷偷跑到练功房,和小五成了好朋友。
彼时,有双眼睛在背后盯了他们俩,“连翘,你在干么”,小五和连翘顺着声音望去,裴先生正在他们身后,双手背过腰,脸上看不出表情。
“裴先生,你别骂连翘,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吃糖葫芦的”,裴先生望着连翘,看着连翘急得快掉下泪来,感到自己平时对女儿太疏忽了。
“你叫小五是吧,连翘,有劳你照看了,不过连翘是女子,你们虽还小,但总是于理不合”,裴先生的话音刚落,顾小五双腿一弯俯身便跪了下来,“弟子明白”。
“连翘走吧”,小五抬头看着连翘耷拉着头随着师傅逐渐远去,手握成了拳,默默地跪了很久。
没过多久,各地军阀为了更大的势力开始了混战,怡梅园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充满了来看戏的人,不为别的,就因为本地的军阀爱听戏,怡梅园外十步一位,百步一岗,哨兵来来往往的巡逻。
时间一晃五年,顾小五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愣小子,不知道是怡梅园的风水养人,容貌越发艳丽,嗓子也越发娱心悦耳。
又是一个冬天,这个冬天尤其奇怪,时而寒风瑟瑟刺骨,时而艳阳高照,温度的来回反弹,不少人因为感冒死在那段日子。
清晨,怡梅园外堆满了来自不同人的花牌和带着夸奖话语的霓虹灯,大家都等着看一出好戏。
后台,大家都急得火烧眉毛,因为裴先生发烧了,田主事急匆匆赶来,看着裴先生脸上的潮红还没有退,想说话却只有呀呀的声音,说了句,“今天对不起您了,戏比天大,顾小五,上台,阿玉给他上妆,其他人各司其位”。
小鼓敲了三下,大锣和小锣伴着月琴开场,一个窈窕的身影出场了,一抬手,一亮相,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在戏台下嚷着退票。
顾小五听着周围的声音,硬着头皮开始表演,慢慢的底下的声音停了,所有的人沉迷于顾小五的扮相,嗓子里,随着手动的扇子,眼波流转,直到戏完,意犹未尽。
第二天,顾小五火了,大街小巷都知道怡梅园出了个新角儿,无疑他最幸运的,如果不是这次,凭着裴师傅的名气和实力,顾小五可能十年都出不了头。
一时,怡梅园门口所有的牌子换成了顾先生,虽然怡梅园还是怡梅园,但是主角变了,顾小五很快被滔天的富贵迷了眼睛,昨天是军阀邀请,后天是警长邀请,一开始在田主事的敲打下,顾小五只在散戏后出游,到后来戏也不唱了,去攀附权贵去了。渐渐的,怡梅园在老人撑不起,后生挺不动的尴尬处境中,成为历史。
万启龙是北洲最大的军阀,强大和精于算计是他的本性,爱戏也是他最大的乐趣,为了戏,万启龙建了个游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数不胜数。硕大的戏台在游园的中央,前边纵横数十步的距离,将戏台拉开,中间修葺了一面墙将后台分割,左右各有石台阶供人离开,戏台下摆着十八张太师椅,两两椅子中间有个台面,可放置点心,瓜子。戏台下旁边则左右各有一个假山抱着鱼池,各色锦鲤游在其中。
一晃,顾小五也在游园呆了五年,虽然也有人伺候,但总归为玩物,供人消遣。每每在人前唱戏,便想到怡梅园的日子。
“先生,大帅说明日要听离人秋,请您明日午时,准备好开嗓”说罢,副官便离开了此处。
顾小五正用着毛笔,对镜描绘着妆面,听见这句话,手未停止描画,但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暴露了他的心思,“莲儿,打盆水来,我要卸妆”。
第二天临近晌午时,顾小五扮上扮相在戏台上表演,匆匆瞟了一眼台下,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连翘出现在台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顾小五身体反应比嘴上的反应快,一下子跪倒在戏台上,台下施着粉黛的连翘先张了嘴,“没想到之前响彻北洲的顾先生也会有死手的时候,得亏不在外面唱戏,不然得被人说名不副实呢”。
顾小五并不清楚为什么连翘会说这种话,刺的人心痛,所以也并没有接话。
万启龙看着两人的气氛,有些奇怪,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双手不老实的攀上了连翘的细腰,打圆场道“连翘不要闹,顾先生在唱戏那方面怕也就你的父亲比得上,可惜裴先生早逝”。
“那今日先这样吧,我们选个日子再来听,我的四姨太”,顾小五被这些消息炸的粉身碎骨,裴先生死了,连翘成了万启龙的四姨太。
夜晚,看着窗户投过的月光,顾小五坐在睡塌上出神,听见有人在门口喊,听着那个声音,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连翘。
顾小五急忙打开门,连翘猛地一头扎进了小五怀里,耳边传来了衣服破碎的声音和连翘恶魔般的声音,“小五哥哥,我们一起死吧”,随后就被赶来的万启龙一枪毙命。
顾小五到死都并不清楚为什么连翘会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