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抵达的,不仅仅是诗和远方

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女子。这般笨拙的我,这般不善言语的我,这般软弱的我……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那些可爱的人依然愿意与我接近,或长或短地在生命之轨上留下美丽的痕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憧憬远方的呢?是从开始喜欢上安妮的文字?还是从读了流浪作家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之后呢?大抵不是因为受到了网路上那些随处可见的旅行鸡汤的影响。于是下意识地办好了护照,距离护照到手一年之后,我便果真上了路。

也许只是偶然地找到了一个契机吧,一个令我足以放弃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的契机,我被卷进了一场叫做强奸未遂的刑事案件之中。是啊,生活一团糟,我恨透了这座生活了五年的繁忙都市。我要走,我要离开,我要逃跑……我要用一种更疯狂的方式来逃离眼前的这种近乎绝望的疯狂,以毒攻毒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一个月的时间里,办了离职,将多余的物品打包寄回家中,办理签证,预订机票,将所谓的尊严,绝望以及痛苦连同行李一起塞进一个巨大的背包里,便抛下一切独自上了路。当接到那位刑警的开庭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到了第三个国家。他问我是否需要任何的赔偿,我回答说不,并且已经不想再参与这件事了,要抓要放也悉听尊便。金钱给予不了我任何的补偿,身体上的伤已经愈合,可是心里的伤,只能自愈,我将自己连同身心全部都交给了大自然。

于是,在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我便如一个新生的婴孩。自由,勇敢,率直,热烈且一往无前,在某个瞬间冲破了所有的阴霾,抵达一片光芒之境。

在尼泊尔的机场排队入境的时候,这个明艳而热烈的北方女子同我搭讪,是她那坦率和热诚将我心中那片拒人千里的冷霜扫开。王阿姨是如此得自信,仿佛从来都不会担心会被别人拒绝。

之后,我们便一路搭伴往北走,从加德满都到了奇特旺。这位优雅的女子,陪我一起住青旅,一起玩滑翔伞,一起搭乘廉价的拥挤的巴士,一起胡闹……有趣的是,竟然所有人都将我们认作是一对母女。

有一回,她在寺庙前的市集上买了两束供奉用的花环,旁若无人地套在了脖颈上,告诉我女子生来爱花。随后,王阿姨将花环送给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德国男子,她说,那个叫做安迪的男子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如果你为我摘下一片花瓣,我会把它吃进肚子里。”静坐花下喝茶,她当真是这般告诉安迪的。内敛的安迪,想必是惊诧于东方女子竟也可以如此直率而热烈的吧。王阿姨宛若一只精灵,若我是安迪,定会更解风情一些。

王阿姨爱聊天,我们总是在辗转的长途巴士上聊个不停,从艺术作品到喜爱的作家,我便是从那个时候得知木心的,王阿姨在说起木心的时候,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对于他的崇拜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少女一般,相当可爱。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旅行归来之后,将木心所有的作品都买来的原因吧,他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作家。

除此之外,我们还聊到了各自的情感和生活,我惊诧于她在不久之前已经成了奶奶。从此我再也不愿意相信“女子的衰败是由于岁月”这样的鬼话了,可是当王阿姨说起她的婚姻和爱情的时候,却有些颓然,彼此都不愿认输,爱情终究成了遗憾。想来世人皆要吃爱情的苦。

半个月之后,我的签证到期。王阿姨决定回去,而我则继续一个人的“逃亡”。我们相拥告别,互道珍重。

已经记不起这个日本女孩的名字了,多少有些遗憾。不总有人说人生是一趟从生到死的单程列车吗?路上的风景也好,上上下下的乘客也罢,我们相遇——相识——离别总是最终无可避免的宿命。或许,记性差的人会更幸福一些吧!这么说,多少有些自我辩解的嫌疑。还是不扯远了吧,记得女子的英文名是以T开头,那就姑且这么称呼她吧。

我是在刚刚抵达缅甸,搭乘去往市区的巴士上遇见T的。她的皮肤很白,个子不高,却背了一个巨大的背包,当司机问她要去哪个旅店的时候,她竟然回答说不知道。天呐,虽然曼德勒的旅店随处可见,但若是这么回答,很容易被皮条客给盯上的呀,对于已经独自在路上一个多月的我来说,对于T即将面临的境地竟有些担忧了起来。或许是从我看到T善意地帮助一位当地的老妇将行李搬下车之后开始在心中酝酿着邀请善良的T在我即将前往的旅社下榻。

我默默地在心中酝酿了好几遍之后,终于在下车的时候同她搭话:“你是否想要跟我同住这家酒店呢,听说这里有很多跟我们一样的背包客。

“好啊!”T没有犹豫,便同我一起下了车,我不禁汗颜,真是个没有防备心的女子呀!

T的英文很差,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多,却也相处得相当融洽。她告诉我,缅甸是她男友的故乡,男友的工作忙碌,便只得一个人前来。

T的烟瘾很大,爱喝啤酒,有纹身,化很浓的妆,这若是在中国,是要被当成轻浮的女子的吧!

我们在曼德勒的小餐厅吃饭的时候,偶遇了一位德国男子,他的面部已经被烈日晒伤,尤其是他那被晒得通红的鼻子尤其显眼。午餐吃得很晚,之后我们还一起去湖边看了一场日落,再晚些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看了一场当地的滑稽戏。或许是T听不懂英文吧,那场戏还没到一半,她便已经在座位上睡着了。实在是个可爱的女子啊!

只是,那个德国男子在我们之前已经离开了。令我意外的是,我竟然在缅泰边境的那个城镇会再次遇见他。

五天之后,我离开曼德勒,前往蒲甘。T要前往另外一个城镇与即将赶来的朋友会和,离别前,我们拥抱。

一个人坐在颠簸的长途大巴上,竟有些失落了起来。可是,这趟旅程不就是本该由我一个人来完成的吗?这时候却想起了王阿姨,她应该已经回到北京的家中了吧,现在是否在陪小孙子呢?亦或者在哪个与好友的聚会上,喝酒聊天吧!

我向来被热烈而率直的女子所吸引,她们或没有倾城的容貌,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就像T和王阿姨这般。

自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流浪者的气息来了,从不施脂粉,蓬乱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就连衣服也褴褛了起来。

鼓是在尼泊尔的最后一天淘来的,之后便一直带在了身边。像极了一个流浪的街头艺人。菲利普是在火车站遇见的法国男子,在从茵莱湖去往仰光的火车上,他的座位竟然与我相邻。

如果你觉得,搭乘中国绿皮火车的硬座36小时是磨难的话,那么,缅甸的火车,座椅很硬,全程都是剧烈颠簸着的。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这在缅甸本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一辆卡车冲进了轨道,硬生生地截停了火车。不得不在轨道上停留,等待是如此地漫长,烈日灼灼,车厢里闷热而又嘈杂。为了消磨这段无聊的时光,我和菲利普带着各自的乐器下到了轨道上玩了起来。或许是鼓声的吸引,当我抬起头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有人索性唱起了歌,我和菲利普便用乐器为他打拍子,有喝彩,有掌声,恍惚一瞬间,我觉得那就是快乐。

我是在刚刚从泰国入境老挝的时候遇见的这个叫做欧娜丽的欧洲女子。果然欧洲的女子皆是强势和独立的吧!和她相处的那段日子,总有些时候被她的专断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初的时候,我或许是被她走路时传来的细微铃铛声给吸引的吧,之后谁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仿佛熟人一般,从过境的大巴下来之后便一起想办法去市区。周遭询了一番出租车价,实在是贵的离谱,便决定用搭车的方式。无疑,我们是幸运的,在老挝一共搭了三次车,每次都没有等太久。甚至还有一次,那会儿已经是傍晚了,我们抵达一个很小的城镇,四下打听,也只找到一家价格相当昂贵,环境却相当糟糕的旅社,可是出发前往下一个城镇的车最早也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出发。我们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搭车去下一个城镇,等到了天黑,就快要放弃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伙中国商人,非但邀请我们与他们共进晚餐并且还为我们安排了一间环境不错的汽车旅馆。

或许在那晚,我们才真正地对彼此敞开心扉吧。洗完澡后已经十一点多了,我们熄灯准备睡觉。欧娜丽却跟我说起了话来,于是,我们便这样在黑暗中对话。欧娜丽在她那个欧洲小国是个科学家,与大她十岁的男友同居十年,却依然没有结婚的打算。

“为什么?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我不想要孩子,结不结婚和现在也不会有任何的区别,我们彼此尊重,独立而自由。”

“可是,你从不担心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母亲我们彼此相爱,但我和他随时都保有离开的权利。”

“难道你就不会难过吗?”

“如果是我离开的他,大抵不会难过吧,如果是他先离开,大不了喝酒,暴饮暴食,睡觉,这样的状态也就持续一周,然后我会健身,参加聚会,和其他的男生约会。”欧娜丽的声音清脆,仿佛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你真勇敢。”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她的那份坦然和从容,爱就在一起,不爱就散,爱从来不会成为任何的束缚。而我呢?仿佛总是过于执着那种纯粹的爱,一旦我觉得对方不爱了,便想尽办法地要从他的身边逃开,一次,两次,三次……我总是会问我自己:你是否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呢?

抵达琅勃拉邦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老挝呆了半月多。安静、怯懦的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健谈而勇敢起来了,我们十二点多抵达,但是谁也没有主意要去哪里落脚,正一筹莫展地在一家卖三明治的摊贩上翻找着LP,顺带小坐歇息。这时候一位车主正在同身边一对持欧洲口音的男子纠缠,去过哪哪哪,要去哪哪哪之类的。欧洲人与那个小商人讨价还价,那场景相当有趣。

我不记得当时我插了一句什么话,大抵是玩笑地说了一个让四个人人均更低一些的玩笑话,结果那个小商人竟然同意了。正好我们都有意要去那个瀑布,便约定了明日出发。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同他们两个搭讪了起来,并在他们的推荐下去了他们落脚的那个旅社。

之后两人的活动也变成了四人。

红衣服的那个叫做皮特,活泼开朗;蓝衣服的叫本喜欢摄影,深沉内敛,酷爱摄影。两人曾是货车司机,爱好音乐,每年都会相约旅行。

皮特告诉我他喜欢他的工作,因为货车的驾驶室就是一个属于他的世界,确保将货物成功送达之外,他的工作是自由的,大把的世界听音乐,大把的时间思考,随时观察周围的景和人。

“难道不枯燥吗?”

“在欧洲火车司机的收入不错,如果实在太闷了,我们便出去旅行。”

是啊,我们憧憬的诗和远方是需要那些俗气的钱来支持的。所以,若是你不愿意过“苟且”的日子,你便不配享受所谓远方和诗的优雅。




在胡志明的范老五街道上的一家十人间的青年旅社里遇见的戴维,当我抵达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他告诉我,当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在想:天呐,青年旅社来了一位美丽的女孩,我该邀请她一起吃饭。结果这第一个邀请竟然是我先提出来的,他已经骑着摩托穿越了整个越南了,十多天之后便将卖掉他的摩托,前往新西兰,他正在等待打工度假签证。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羁绊的话,那么与陌生人之间的际遇便如同一根神奇的仙女棒,不经意间架起了一座彩虹般的桥梁,拉进了彼此心与心的距离。四天后,当我在下一个城镇下了巴士之后,见到那个已经被雨淋透了的戴维的时候,是多么的欣喜若狂。他说在越南还剩几天,将会一直陪我到最后一天。于是,他又陪我走了两个城市,我们是在大呖分手的,离别前夜,我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歇斯底里。

第二日,离别如期而至。

在越南的巴士上遇见的迈克,后来竟然又在某一个城镇偶然地相遇,我是怎样怂恿已经打算回加拿大的他又跟着我一起到了印尼的呢?

迈克是陪我走完最后旅程的人,也是陪伴我最久的。此时距离我的出发日已经时隔半年。旅行这回事吧,其实也不过与此。我想,最珍贵的莫过于这些旅途中所有的际遇,无谓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能得以成长。

迈克教会了我:乐观,活泼与朝气。

戴维教会了我:幽默和坦然。

欧娜丽教会了我:独立,坚韧以及理智。

皮特和本教会了我:爱自己所做之事。

菲利普教会了我:追求与理解

王阿姨教会了我:爱与奉献,优雅与高贵,我看到了那些无法被苦难所磨灭的率性和纯真。

如果你要问我,半年的旅程收获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恕我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的心灵没有净化,那些存在于我心中的黑暗依然存在,很多时候,我也依然是一个悲观的人。可是偶然听到身边有人以玩笑的口吻来评论我说:出发之前她是一个相当安静的女孩,而回来之后她简直从不闭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归来后的我,脑袋里多了一扇打开的门。

远方归来,从梦中醒来,我想要告诉你我经历了些什么,但文字竟在此时显得匮乏了起来。但跟食物中毒、被猥琐男骚扰、地震、财产被盗、迷路、被拒入境、蚊虫叮咬这些种种比起来,我想或许将再也不会感到如此自由和青春的时光。

身已动,心却早已抵达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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