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去世已经八个年头,我去坟前看他只有两次。
小时候爸妈总吵架,记忆最深的就是每次吵完姥爷就骑个自行车把我载到他家,每次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我喜欢跟姥爷在一起,他好像从来不发脾气,瘦瘦高高的他,喜欢对每个人微笑。
小时候爸妈不给买礼物呕气哭个不停时,也是姥爷哄着拉着我去买,可是我脾气太倔,一哭就不听哄,每次都是姥爷很无奈却一脸宠溺的不知所措。那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哭,因为有人哄,现在已经轻易不会掉眼泪了,因为怕姥爷心疼。
我妈妈他们兄妹四个,大舅家一儿一女,二舅家三个儿子,我家还有一个我弟弟,姨家两个儿子。舅家表姐年纪较大,跟姥爷不亲,所以众多孩子中我是最得宠的一个。每次家里的礼物,姥爷总是先让我挑,剩下的才是哥哥弟弟们的。知道我爱吃香蕉,每次都是把香蕉留着塞给我,姥爷对我的好是被表哥们羡慕不已的,每次他们问我:“丽,你姥爷又偷着给你啥好吃的了。”我总是贼贼的告诉他们:“啥都没有。”不过姥爷去世后,我就基本不吃香蕉了,再吃也不是以前的那种感觉了,甚至每次看见香蕉就能想到姥爷对我的好,久了也会有抵触情绪。
高二那年,月末回家前给妈妈打电话,他告诉我姥爷脑出血住院一个多星期了。当时脑子很懵,姥爷住的县人民医院离我不到二十分钟的距离,甚至前一周周末我还路过医院。我知道他们是怕影响我学习,我知道他们是怕我承受不了,但是这种爱让我觉得自私,他们不知道我心里多么愧疚,他们不知道我心里多么难过。去到医院,舅妈,小姨,我爸我妈,都对我说,去跟你我姥爷说说话吧,他就等着你了。嗯,该看姥爷的人都来了,只有我离他这么近却没有看过他。
看着瘦骨嶙峋的姥爷,心里痛的厉害。他头上包着纱布,嘴里插了管,除了眼睛是微睁开看着我,他再也不会对我笑了。我拉着他的手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候眼神可能才能更好的传达爱,妈妈说姥爷可能都不记得我了,可是我明显看到他眼睛里透出一种对我的安慰,似乎是庆幸又见到了我,似乎又再告诉我不让我担心。
在医院住了半年,八月十五那天姥爷被接回了家里,忘了当时因为什么原因爸妈不让我去看他,只知道下午表哥骑着摩托来我家把我接了过去。路上表哥告诉我姥爷一进家门就一直哭,谁都劝不住。是呀,可能姥爷以为他再也回不了家里了,当他见到他的小屋,情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吧。
去到姥爷屋里,小姨哭着拉着我到姥爷面前。“去哄哄你姥爷吧,跟他说到家里了,以后再也不去医院了,别让他哭了。”
我拿着纸巾,给姥爷擦着泪水,默默的给他剪了指甲,又给他掏了耳朵,他像个听话的孩子,止住了哭泣,乖乖的看着我,时不时的眨眨眼睛。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回家真好。
后来,姥爷就轮流被二舅,小姨和我家轮流照顾,那时候回家月末回家还能见到姥爷一面 再后来,某天到了家,没看到姥爷,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告诉自己,可能姥爷被舅舅接走了。知道下午,我爸问:“你回家半天了,就一句都不问你姥爷怎么样了吗?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问都不问一句。”我当时就哭着回了自己房间,任他怎么喊我都只是一直不想理他。哭久了平静下来对爸爸说“我不敢问,就怕一问你们说他不在了。”“他上周走了。别哭了,他就埋在咱家地里了,让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爸爸谨慎的劝着我。
那时候在农村刚实行火化,姥爷在世的时候就专门对妈妈他们交代千万不要火化,所以姥爷去世之后,就埋在了我家地里。至今我都不知道姥爷曾经埋在哪个位置,我也从来没问过父母。我怕,知道位置之后忍不住,也怕扰了姥爷的安生。
大一,周末给父母打电话,她们说在舅舅家给姥爷过三年,所有的人都知道 其实是出殡。我当时就震惊了,出殡居然我又缺席了。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姥爷已经去世三年了,即便是我赶回去,也见不了他最后一面。挂完电话,又是一阵心痛。感觉缺席了姥爷所有离去的遗憾。
再后来,表哥结婚,我妈非让我跟她去,我平常就不爱热闹,又耐不住妈妈劝我。经过姥爷的小院时,我装作若无其事。中途要上厕所,舅家人多,就跟我姨去了我姥爷的小院,边上厕所边哭,上完厕所,我跑到了厨房,看着姥爷生前用过的一切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尤其是看到锁着的房门,想到里边再也不会出来一个微笑的老头出门接我了,感觉几年对姥爷的思念一下就宣泄出来了。好久,出来以后看见我妈和我姨在不远处哭红了双眼。其实这是姥爷去世后我第一次正视这个事实,妈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因为她知道因为她们所谓的不让我担心,我甚至不曾送姥爷最后一程。
我总是梦见姥爷,梦里他一直笑,我妈说因为我没送他最后一程,他心里有遗憾,也是因为他最挂念我。大一开学那年,中元节妈妈不在家,我代她去姥爷坟前给他烧了纸,小姨说:“爹,你在那边不要太惦记我们,我姐今年不在家,丽考上大学了,她来看看你....”。那天我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我知道姥爷懂我,他知道我一直都没忘记他。第二次去看他,就是今年中元节。那之前两个月我老是梦见姥爷,我妈说她也是老梦见他。正好我考上了研究生,我妈说让我去给姥爷烧纸,告诉他不要太挂念我们,顺便给他报喜。之后每次打电话他们都交代,中元节一定要给你姥爷烧纸去。这次跟小姨、舅妈一起去了姥爷坟前,边烧边说:“姥爷,给你烧了好多钱,你在那边使劲花,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今年考上研究生了,要去新疆,挺远的。以后再来看你。”小姨知道我总是梦见姥爷,便对姥爷说:“爹,别太想我们了,丽要去上学了,以后再来看你,我姐出去打工了,我们都挺想你的,你放心,都没忘了你。”
从那之后到现在,我只梦到过姥爷两次,我妈说可能是姥爷见到我之后如愿了。其实我不相信人有鬼魂,但是我相信爱,心里有遗憾有想念,才会梦到挂念的人吧。我也相信姥爷在那边一直没忘记我,就像我时常挂念他一样。那个爱笑的宠着我哄着我的那个老头,我们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