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思在网上订购的碗托到货了。打开包装一看,没错,单包装,正宗荞面。从颜色和形状上看与儿时在家乡吃的碗托一模一样。中午,她兴匆匆地用切碗托的刀法把碗托片成菱形的条。锅里放少许油,下锅翻炒加热了一下。新鲜的碗托可以凉拌,从网上订购的经过长途运输,还是加热一下吃安全。辛思把炒热的碗托装入大碗内,切点蒜末放里面,用酱油、醋、盐、香油一拌,兴冲冲地端到桌子上。她对准备吃饭的老娘说,“我今天给你准备个惊喜。”
老娘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辛思按耐不住了。说:“这是碗托。”老娘淡淡地笑了笑。
老娘小脑萎缩越来越严重了。
辛思逗趣地问老娘,“老家的食品中,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老娘回答,“不记得了。”
“你最爱谁?”
老娘两眼无神地看着辛思,没有答案。
“你最恨谁?”
“我最恨两个人。”
出乎辛思的意料,没想到,她老娘对这个问题,回答得这个快。
“哪两个人呀?”
“一个是你舅妈,一个是你姑妈”。哇塞, 两个都是姑嫂关系。
“为什么呀?”
“我没能上高中,上大学,都怨你舅妈。她当时当家,不给我掏学费。所以毁了我一生。”
这个故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到她脑袋里的。辛思以前听老爹说的版本,是她上学时身体不好,经常休克,后来就不得不休学了。老娘和舅妈关系不好。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老娘在老家时也经常去舅妈家串门,两个人在一起聊天也能聊上大半夜。但是在辛思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耳边听到的都是老娘对舅妈的抱怨。
老娘是个可怜的人,老话说小性,用现在的语言就是极端玻璃心。这个可能跟她身世有关。她没出生父亲就去世了,是个遗腹子。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比她大15岁。不知是否是不同父亲的遗传关系,还是老娘从小营养不良,也许兼而有之,舅舅至少有一米七五的个头。老娘却一米五都不到。可以说,老娘是跟着舅舅长大的。辛思零零星星的从老娘那里得知,老娘的老家在德成上乡。小的时候,舅舅经常背着老娘在台前看戏,老娘对舅舅很依恋。后来舅舅带着姥姥和只有八岁的老娘离开德成来到左克落脚。舅舅在左克认识了舅妈,并与舅妈结婚。舅妈是个中俄混血,人长得漂亮,个子高,皮肤白,薄嘴唇,眼睛内扣,双眼皮,特别洋气。舅舅是个妻管严,特别宠老婆,对老婆惟命是从。辛思记得,舅舅在舅妈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的,非常满足的样子。辛思也记得,舅舅对她们家很关照,三天两头到家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并偷偷地给她们留下点钱。家里冬储白菜、夏买煤之类大事小情都要靠舅舅家帮衬着。由于辛思的父亲也不是当地人,在左克就只有舅舅唯一一家亲戚,大年初一必须拜年的亲戚就是舅舅家。
无论老娘怎么说舅妈不好,辛思对舅妈也讨厌不起来。舅妈在辛思的印象里是个有洁癖,脾气有点躁的人。但是人很干净利索,说话语言很硬但声音很柔,也很理性。辛思上大学每个学期,舅妈都会给带上点钱。就在前些日子,辛思舅妈来电话,说想她老娘了,要她老娘回去住些日子。两个人做伴养老。老娘不同意。
“我恨你姑妈,是因为你爷爷生病时,都是我在干活伺候你爷爷,你姑姑什么都不做,还总挑不是。”
姑姑毕业于地质勘探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几个省份工作过,后来落脚在丹河地质勘探总公司。84岁时去世了。姑姑是个极有个性、极讲究的人,也是个有洁癖的人。四十多岁才结婚。辛思知道姑姑曾经跟父母提出过要收养辛思,就不打算结婚了。老娘没有同意。因为奶奶在爷爷过世后就与辛思一家生活。所以每年春节姑姑都到辛思家里过。姑姑每年按月给奶奶寄钱,这也缓解了辛思家的经济窘境。辛思的记忆中,姑姑的确很嫌弃老娘。姑姑洗的衣服绝对不许老娘碰。老娘又总是帮姑姑收拾凉在外面的衣服。姑姑就会大喊大叫:“不让你碰我的衣服,你干嘛要收我的衣服?”老娘也一肚子不高兴,“我帮你从外面收进来,还错了吗?”不过老娘通常不会和姑姑当面吵,而是背后在辛思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抱怨。
辛思看着老娘,感觉好笑。小脑萎缩了,记得的事情不多,却偏偏忘不了姑嫂之间的这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