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剑如歌(章十一 樵风百里)

 李文成收起剑,赶紧跑到秦熳身边,此时秦熳昏迷不醒,气息倒是平稳,脸色也并无异样,李文成心中焦急,轻声叫道:“师姐,师姐。”

  过了一会,秦熳悠悠醒转过来,李文成大喜,叫道:“师姐,你醒了,没事吧?”

  陡见李文成满脸鲜血出现在眼前,秦熳吓了一大跳,一声尖叫,便要一拳打过去,李文成道:“师姐,是我。”

  秦熳这才看清,她摸着昏沉的头,突然又“啊”惊呼一声,四处张望道:“那恶贼呢?”

  李文成连忙将秦熳扶起,安慰道:“师姐,别担心,他死了。”

  秦熳一脸惊诧,问道:“他怎么死的?”

 李文成略一思忖,便道:“那恶贼将你打晕,我当时非常焦急,拿你的剑刺了他一剑,他没躲开就死了。”

  秦熳见李文成脸上、身上到处染的都是鲜血,想必是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斗,却依然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能将他杀死?”

  李文成道:“大概师姐先前耗费了他太多力气,所以我刺他一剑他没能躲过。”

  秦熳站直了身,仍觉有些晕眩,走了两步,李文成赶紧上前搀扶,二人走到黑衣人尸体旁边。

  李文成将黑衣人面巾揭下,秦熳瞧了片刻,那黑衣人死状甚惨,她不忍直视,却也放下心来,这时,地上的麻袋里有个东西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二人走上前去,将麻袋解开。里面露出一个人来,是个年轻的农家女子,那女子蜷缩在麻袋里低声呻吟,这时突见二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秦熳道:“姐姐不必惊慌,我们不是坏人。”

  那女子向二人仔细瞧了瞧,脸色稍缓,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二人连忙上前安抚。

  原来这女子家住附近的村庄,这日去河边打水,突然被人打晕,装进了麻袋里,当她醒来时,已躺在麻袋中,筋骨胀痛,动弹不得。她常听人说土匪劫人的悲惨故事,有的卖入人家作贱卑,有的卖入妓院作娼妓,最可怕的是卖入饥荒之地,被制成肉乾,供人吃掉。她以为这次被土匪所劫,再也见不到家中父母了。

  二人将那黑衣人草草掩埋,又将那农家女子送回家中,直至深夜,才返回别院。

  次日李文成将此事禀报师父王剑松,“江陵剑派”大加重视,派出多位高手前往查探,那黑衣人的尸体却不翼而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镜浦湖边的草木越加青翠。最近江陵城周边流民渐多,有的拖家带小在到处讨饭,有的干脆在城外搭起临时帐篷。一日,李文成正在湖边练剑,突遇一匹马臀受伤的骏马,他将骏马带回别院,禀报了师父,便充入马厩,每日悉心照料,不多久,那马身上伤势渐渐愈合。

  这一日晚上,乡野间的小路上,一匹骏马撒蹄飞奔,马背上正伏着一人,随着飞奔的骏马,左右摇晃,此时星光漫天,那马奔行一阵,马上之人突然从马背上摔落在地,那马一声嘶鸣,停下脚步。

  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似乎身上受了重伤,挣扎一阵,又躺倒在地,那马围在那人身旁不停打转,不时用舌头舔舐。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睁开双眼,又挣扎着往起爬,挣扎一阵,终于站起了身。他颤颤巍巍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立刻坐到地上,又拍拍马腿,那马顿时“嗒嗒”走远,消失在林中。

  那人从包裹里拿出一瓶药罐,一块布带,他打开药罐将药粉撒在布带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上身衣物脱去,又将布带盖住后背的伤口,缠在身上,再穿上衣物。

  一番动作过后,那人几乎虚脱,躺下休息了片刻。待回复了些精力,他匍匐着身躯,爬到一处草堆边,立刻钻入草堆中,不久便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间,草丛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立刻醒觉,透过空隙向外瞧去,满天星斗下,只见前方跑来四个身影。

  那四人俱是全身黑衣黑裤,脸上用黑布蒙面,这时跑到草堆不远处站定,半弯着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大笑不止。

  其中一人将面罩扯开,放入怀中,哈哈笑道:“文成,你那几拳也打得太狠了吧,差点将那鸟打出屎来。”

  另一人也将面罩揭开,畅快大笑道:“他不是常常到处吹嘘,他‘虎头枪’的名号就是因为他状如猛虎、威风八面而得来的吗?我是怕下手轻了,对不住他这般厉害的名号,坠了他的名头,就稍稍用了点劲,哪知他这么不禁打,几下就跪地求饶了!”

那人正是李文成,四人忍俊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另三人便是杜琮、铁头和丘二。

  原来杜琮已查得清楚,那日主使“虎头枪”吴聪岩加害李文成的,是“花堤别院”的二师兄张之镜,张之镜通过“林家堡”的林剑杰,联络上吴聪岩,由吴聪岩陷害李文成,再出手将他打伤。

  张之镜他们一时也奈何不得,如果将事情传扬开去,于“江陵剑派”的名声不妙,恐生出更多事端,但这吴聪岩出手毒辣,此仇非报不可。

  前一阵杜琮得知消息,“虎头枪”吴聪岩接连几日都在他老巢吴家庄落脚。四人合计一阵子,这日准备妥当,早早潜伏在吴聪岩家附近,待夜深吴聪岩熟睡时,将他套入布袋里狠揍一顿,又将他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然后放了一把火,趁着混乱,溜了出来。

  四人边说边笑,突然,李文成警觉道:“什么人?”

  这时旁边的草堆里传出“咝”地一声,枝草乱颤,四人迟疑片刻,杜琮道:“什么东西?”

  李文成疑惑道:“好像是人的声音。”

  丘二这时道:“那吴聪岩被我们打得爬不起身,早就怕了,肯定不会跟来,这深更半夜的,谁会躲在这里,莫非是鬼?”

  他说完忍不住自己也打了个寒颤,杜琮笑骂道:“就你鬼话多,哪来的鬼怪?便真是鬼怪,咱们四人一齐上,也要把它打得魂飞魄散。”

四人状着胆子,走近草堆,黑暗中,草堆里发出微微的悉簌声,杜琮用手中棍子将草堆挑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人,四人不由一阵惊呼,那人身子缓缓蠕动,似乎受伤极重。

  四人走近,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不由同时惊呼道:“是他。”

  原来那人他们见过,那日在酒馆里,腰间刀鞘上刻着苍龙的那人,正是“苍龙堡”崔岳。刚才崔岳躺在草堆里,正听四人说话,却不知草堆中有什么虫子突然钻入衣服里,咬了他一口,忍不住便发出了声响。

四人上前查探一番,那崔岳受伤甚重,四人商议一会,决定将他救起。崔岳当即感激不尽,他用劲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骏马从远处奔行过来,四人将崔岳扶上马背,护送至“青松别院”。

  次日,消息传开,连掌门晋修义也来亲自“青松别院”探望。过了两日,这天早上李文成正在练拳,被师父王剑松唤入内堂,交给他一封书信,让他送去“梅花庄”。

  李文成准备一番,备了些干粮和衣物,还有一柄防身用的铁剑,次日便乘马出发了。他刚上官道不久,便听后面马蹄声疾响,一个声音大喊道:“文成,等等我。”

  李文成扭头望去,来人却是杜琮,杜琮不知哪里弄来一匹乘马,这时纵马行到他身边,满脸兴奋道:“幸好你没走远,不然可不好找了。”

  李文成诧异道:“我正要送封信去‘梅花庄’呢,你找我做什么?”

  杜琮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要去‘梅花庄’,所以特意来找你,和你一起去。”

  李文成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问道:“此去‘梅花庄’送信,路途遥远,路上又辛苦劳累,没个四五天回不来,你跟着去做什么?”

  杜琮摇头晃脑道:“咱们一世人,两兄弟,你这一路路途劳累,孤苦寂寞,我就陪你一起呀。再说前些日起了兵乱,路上流民多,我怕你遇到路上遇到危险,正好陪你作伴。”

  李文成知他玩心甚大,问道:“你要跟我一起送信去‘梅花庄’,掌门师伯知道么?”

  杜琮嘻嘻一笑道:“到时再说。”

  杜琮乐天达观, 豪放不羁 ,李文成自是知道,这沿途孤寂,有他作伴,倒是再好也不过。

  二人纵马前行,迎风狂奔,杜琮一脸的意气风扬,放声大笑,奔行一阵,杜琮道:“此次你送信去‘梅花庄’,多半与前几日我们救的崔岳有关。”

 李文成摇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

  杜琮道:“我私下打听了,听说那崔岳无意间追踪到了邪教妖人的痕迹,他追踪几日,不料遭遇一位邪教高手,将他打得重伤。此次你去给‘梅花庄’送信,多半与此有关,怕是江湖上有大事要发生了。”

  李文成哦了一声。

 杜琮又道:“上次你去‘梅花庄’送信,这‘梅花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李文成摇摇头道:“那次我也没见着,只是走到‘百客亭’,恰好遇到‘梅花庄’的管事,便将信交给了他,离那‘梅花庄’还差着十来里呢。”

  杜琮道:“那真可惜了。”

  李文成道:“可惜什么?”

 杜琮道:“要说这“梅花庄”,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头!在这荆襄九郡之内,若要论江湖上的势力威望,‘梅花庄’当属第一。‘梅花庄’庄主名叫梅秉阳,据说身怀两门绝技,其一唤作‘五梅神掌’,听人说运此功的时候,手掌变成赤红,一掌拍出,摧金破石,即便是轻轻挨着一下,也得筋骨全断,当真是威猛霸道。

  其二唤作‘千幻折梅手’,既练指法,也练剑法,使剑时,好似千朵万朵梅花同时向你攻来,端是变化万千,因此又称为‘梅花剑法’,梅秉阳凭借这两门绝技,年轻时便已威震江湖,号称荆襄武林第一高手。”

  李文成好奇道:“这‘梅花庄’庄主号称荆襄武林第一高手,那你说,他比起掌门师伯不知道怎么样?”

  杜琮道:“我是这些日才打听到的,‘梅花庄’乃是‘五梅剑派’所据之地,与咱们‘江陵剑派’同属‘万剑盟’。以前我还一直以为咱们‘江陵剑派’是天下第一呢,其实在江湖上,‘梅花庄’可比咱们‘江陵剑派’名气响得多了!他既然号称荆襄武林第一高手,自然嘿嘿……。”

  他说着又道:“这‘梅花庄’庄主不仅武功强绝,庄内也是高手辈出,梅秉阳门下三大弟子随便哪一个都可称得上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高手。大弟子雷世雄,据说‘五梅神掌’已得梅秉阳七分火候,‘梅花剑法’也尽得真传,三大弟子中属他功力最深,曾连续参加两届的‘万剑会武’,均夺得十七位最强年轻剑士的头衔。

  二弟子魏宏风年纪只有二十五岁,但天资聪慧,一手‘梅花剑法’听说已不在他师父之下,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人称‘千手剑’,只因不愿离开‘梅花庄’,便也未曾参与‘万剑会武’的比武,据说剑法更在雷世雄之上。

  三弟子翟鹰武功也极为不凡,我听一位师兄说,他曾亲眼见过,这翟鹰轻松击败江湖中的成名高手‘快剑’祁陆。据说梅秉阳还有一个女儿,年纪只有十八岁,年轻貌美,武功更胜几位师兄,也不知江湖传说是真是假。”

  李文成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就是听了这些,才想到与我一同去见识一番的吧?”

  杜琮嘻嘻一笑道:“你路途寂寞,我正好陪你,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接着又道:“除了这三大弟子之外,庄中还有‘五大长老’、‘八大护卫’等高手,个个都名震江湖,也不知这些高手到底都高到什么地步,我倒很想见识见识。”

  说到“八大护卫”,晏明那厚实的身影蓦地在脑中闪过,李文成道:“你可曾听说过‘梅花庄’‘八大护卫’其中之一有个叫晏明的?”

  杜琮摇摇头道:“倒没仔细打听,你怎么知道这人?”

  李文成道:“他曾救过我一命。”

  当下将上次送信遇险之事给杜琮说了一说,杜琮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倒是一句也没听你提过,你可真藏得住事啊!”

  李文成笑道:“你也没问,我从哪里说起?”

  杜琮挤兑道:“你也没说,我从哪里问起?”

  二人哈哈大笑,此时碧空万里,山野林立,二人恣马狂奔,畅意远行。

  一路上流民倒也不多,偶遇到三五成群聚集一起的,见二人腰挎长剑,纵马飞奔,也不敢轻易招惹。向北行了一天,李文成轻车熟路,到了夜间,便赶到了上次养伤的废弃驿站。

  二人在驿站睡了一晚,次日睡足了精神,接着出发,到了中午,穿过那条叫做“百客亭”的集镇,不多久,奔上一程上坡路。到了坡顶,从坡上向下瞰俯,只见前方山脚下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周围重重叠叠,尽是构造宏大的房子。

  杜琮指着高楼叫道:“那里定是‘梅花庄’了。”

 二人翻身下马,坐在地上歇了歇脚,拿出水壶咕噜咕噜地喝起来,路上零星有身背兵刃的武林人士沿途往返,二人歇息片刻,又朝着高楼的方向前行。

  行了一段路,路势渐渐平坦松软,路边苍松挺拔,翠竹斜倚,梅枝间缀其中,显得错落有致,微风轻起时,拂在二人身上,顿感心神清爽。

  沿着路继续前行,这才发觉,高楼看似很近,实则颇有些路程。

 又行一阵,树木更见丰茂,高楼楼身反被树枝遮掩,看不清了,隐约可见一段青色的院墙立在前方,周围繁花四绕,远远便有一丝甜中带酸的奇异香气传来。

  “是梅花。”李文成惊喜道,这梅花的香味很是奇特,从未见过。

  二人顺着路骑行半刻,终于看见大门,门前有座高高的石拱门廊,门廊显得有些古旧,但是上面刻着的“梅花庄”三个字龙飞凤舞,飘若浮云,极有神韵。

  庄门前,路的两边聚集了好些人,都是庄稼汉的模样,二人穿过人群,行到门前,下了马,李文成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杜琮道:“怎么没人?我去问问。”

  他朝人群望去,只见其中有一人骨骼粗大,双袖卷起,衣领敞开着露出胸膛来,在众人中倒是显得有些气慨,便走上前去,朝那人笑了一笑,问道:“这位大叔,我们从江陵来,到‘梅花庄’有事,请问,这庄门口怎么没人开门呢?”

  那人道:“我们也在等着,平日里都是平叔看门,今日不知怎地,老久也不见平叔出来了。”

  那人向二人仔细瞧来一眼,又道:“两位小哥儿,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杜琮道:“我们带了一封书信,要将信送到‘梅花庄’。”

  那人道:“那你们可走了好几天了吧?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那也不必着急了,多等一阵就好。平叔不来看门,自然有人替他,你看这儿,等着办事的,还有不少呢。”

  杜琮道:“这位大叔,你是这附近的人吧,来‘梅花庄’做什么呢?”

  那人笑了笑,拍拍背后的包裹道:“我呀,是庄里的佃户,今天来这倒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送些东西给少庄主。前些月我不在家,我家那婆娘病重,幸好少庄主派人悉心照料,这才好转,要不然怕是要死在家里了。这些东西是我婆娘的一番心意,她病好了以后,天天念叨着少庄主的好,我们一家也十分的感激,这包里是我婆娘花了好些天做的衣裳和鞋子,还有她炒的杏仁和栗子,要我带全了送给少庄主,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杜琮不解道:“少庄主,哪一位少庄主?”

  那人道:“小哥儿你外地人,自是不知道,少庄主便是梅老庄主的女儿梅云婧,虽是女儿身,却强过男子百倍。”那人脸上露出敬色,又道:“自从两年前老庄主将庄中的事务交给少庄主后,我们佃户的租税通通都降了两成。”

  杜琮道:“那你们少庄主真是个好人啦。”

  那人道:“那是当然。”他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道:“庄主和少庄主都是大好人,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若是没有庄主租给我田地,我杨辛只怕早在几年前就饿死在路边了。”

  他眼神自豪地从杜琮二人面前扫过,手指向一边指去,说道:“你们瞧,那边有一截断墙。”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果然有一截院壁,墙面坍塌了不少,虽然有梅花绕墙,却掩不住火烧的痕迹。

  那杨辛道:“四年前叛军骚乱,差点攻下宜城,最后给荆南道节度使高大人的军队打败。这些狗日的乱军四处逃蹿,沿途烧杀抢掠,不知杀了多少人,毁掉了多少村庄,那真比土匪还要坏。幸好有梅庄主在,那时候庄主召集附近的村民们躲到庄里,一齐结寨抗暴,这才免遭大劫数。这断墙便是那次乱军攻打山庄时留下的,那场面,莫说有多惊险!要不是庄主与庄中几位高手深夜偷袭,斩杀了乱军的头目,迫使乱军退兵,说不定我杨辛都见了阎王爷了,哪还有这几年的好日子过。”

  这时杜琮来了兴趣,问道:“杨大哥,那次杀敌你也有参加咯?”

 杨辛拍拍胸膛,大声道:“那是当然,我还亲手宰了两个乱兵匪子呢。”

  这时李文成也听得饶有兴趣,不禁问道:“杨大叔,这‘梅花庄’建得有些年月了吧?”

  杨辛道:“何止有些年月,听老人说,‘梅花庄’在这已有几百年了……。”

  原来这“梅花庄”的先人本是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受封在此地,后来因被人诬陷,受了牢狱之灾,出来后落魄潦倒,便去了章华台修真隐世,过了些年,不知为何又搬回此处结庐静修,他喜种梅花,更是将章华台的古梅栽种秘术发扬光大,培育出五种独特的梅花,遂以“五梅真人”称于世。

  “五梅真人”去世后,他的后人以梅为姓,开枝散叶,后又在此地依山建庄,修身习武,收容流民佃户,逐渐强盛起来,后又创立“五梅剑派”,传了十几代。

  李文成与杜琮正听得津津有味,这时一人面带欢笑从庄里开门走出来,杨辛立刻止住话头,向那人道:“梅九哥,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么?平叔怎地不见了?”

  那梅九道:“平叔正玩牌九呢,本来是我在玩的,钟侍卫他们几个人耍赖,嫌我赢得太多,就把我轰下来了,硬拉平叔上去玩耍,平叔担心门口没人管事,要我过来替他来守门了。”

  他虽一身厮役装扮,身上却颇是干净。杨辛笑道:“梅九哥定是赢了不少银两咯?”

  梅九呵呵笑道:“不多,不多,也就几百钱。”

  杨辛脸上立刻露出羡慕神色,口中连连道喜,接着又道:“这是我婆娘为少庄主做的衣裳和糕点,让我带给少庄主。”

  梅九道:“少庄主这些日都不在,你先交给我吧。”

  杨辛连忙道:“那就劳烦梅九哥,替我交给少庄主了。”

  梅九接过包裹,杨辛又道:“多谢梅九哥,哪日有空闲到我屋里喝酒去。”

  梅九笑道:“一定一定,可莫要像上次那样把酒给煮糊咯。”

  这时,另外站着的几人也纷纷上前与梅九寒暄问候,有的是琐事相求,有的是补交租钱,待梅九来回几个往返,将那几人的事情办得妥贴,李文成走上前去,行礼道:“这位管家大哥,在下是‘江陵剑派’的弟子,师父嘱咐我有封书信要送到‘梅花庄’交给贵庄庄主。”

  梅九朝李文成上下打量,说道:“你师父是谁?”

  李文成道:“我师父乃是‘江陵剑派’第四掌剑王剑松。”

  那梅九“哦”了一声,道:“你将信交给我吧,待少庄主回来,我自会将信交给少庄主。”

  李文成迟疑道:“师父嘱托我们务必将此信送达,说是事情紧要,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贵庄庄主手上。”

  梅九道:“我们庄主早已不理庄中事务了,如今都是少庄主主事,少庄主这几天也正好外出有事。”

  杜琮这时道:“此事是我们师父特意嘱托,想必是有紧要的事,请问少庄主还有几日回来,我们可否等上些时日?”

  梅九皱了皱眉道:“少庄主不在,那便是不在,你们又不是庄中的人,不能随便进出山庄。”

  李文成思忖片刻,问道:“请问贵庄管事梅六梅先生在么?”

  梅九道:“梅六?他早已不在庄中了,你问他有什么事?”

  说完又朝李文成多打量了几眼,李文成见他脸色不豫,连忙将信呈上道:“因为机缘巧合曾与梅先生见过一面,随口问问,倒没什么特别的事。那就劳烦这位大哥务必将此信交到贵庄少庄主手中。”

  梅九接过书信,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自会将信交给少庄主。”

  杜琮闻言撇了撇嘴,闷闷不乐,二人转身离开,刚走出百步远,三匹骏马迎面奔来,马上骑士俱是气宇不凡,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韦廷玉。

  李文成有些惊异,想不到在‘梅花庄’也能遇上他,便要上前招呼一声,此时韦廷玉神采飞扬,浑没认出二人,三骑从二人身边飞驰而过,来到庄门前,三人翻身下马,与那梅九交谈了几句,便牵马走进庄中。

  杜琮更是不乐意,向李文成道:“他们能进得,凭甚么我们就不能进得!哼哼,跑了这么老远,连口茶也没喝上。”

  李文成见杜琮饶了饶头,当下笑道:“老肚,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杜琮这时嘻嘻一笑,说道:“咱们大老远跑过来,总不能白跑一趟,‘梅花庄’大名鼎鼎,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进去瞧上一瞧,岂不是太可惜了。”

李文成同样也有这般想法,顿时道:“你想要怎么办?”

  杜琮道:“既然正门不让进,我们就翻墙溜进去。”

  那梅九言语间神态轻慢,李文成心中也不痛快,顿时点头同意。二人向前再行一阵,行到一个拐弯处,回头见庄门已被树枝遮挡,看不见门前情形了,二人便穿入路边的梅林里。

  在梅林中穿行一阵,只觉离路边越来越远,二人便朝最近的墙院寻去,到了墙边,只见梅花绕墙,沁香入鼻,便如醉酒。

  二人又小心地沿着院墙向偏僻处行了数里远,直到院墙对面一片静谧,这才站定。

  杜琮向李文成使了个眼色,二人将马栓住,轻手轻脚地爬上墙院,露出半个头,往里面瞧去。只见院里悄静无人,二人立刻翻过墙院,跳进庄里。

 里面甚是开阔,松竹与梅枝交错,再往里走,是一条溪流沟涧,旁边遍地都是梅花,白色,红色,紫色,各种梅花繁盛成溪,实是人间少见的美境。

  二人四处乱转许久,竟没遇见半个人影,这庄园实在广阔,不知转了多久,抬头望天时,只能见到那突起的高楼,高楼四周的屋宇早埋在花枝交错的梅林中,竟是一点也瞧不见。

  回头再望,四处都是一排一排的梅林,来时的路早被淹入梅林中,二人一时也没了主意,便在庄中胡穿乱行。

  走了一阵,终于见到一些散落的房子,二人停住脚步,向四周探望,这时,隐隐听到一阵人语声,不一会人语声越来越近,二人对望一眼,一溜烟躲到一间小屋后的草堆里。

  过了一阵,人语声渐渐远去,二人正要起身,蓦地,草堆里簌簌作响,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草堆中钻出,露出半个身子,向二人瞧来,二人吓了一跳,原来草堆里还藏着一人。

  那人见二人一脸惊异,伸出手指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跳出草堆,拍了拍身上杂乱的草枝,向二人露出笑容,轻声道:“二位莫不是来观赏庄中美景的?”

  二人大喜,猛地点头,不由朝那人仔细瞧去,只见他年纪约莫比二人小了两三岁,身上背着一具长弓,这春日里,天气还有些微凉,但他穿着一身短衫,露出一双赤膊,黑得发亮。那少年向二人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此时二人也玩心甚重,瞧那少年举动,料知多半不是庄中的人,便跟在他身后。那少年带着二人在庄中东弯西拐,显然对庄中的路极为熟悉,行了一阵,来到一处极大的四合院落前。

  二人甚感奇怪,瞧那少年行径,多半也不是庄中的人,杜琮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那少年笑道:“ ‘梅花庄’我可来过好多次,这里面大路小路,我都清楚得很呢。”

  杜琮道:“你也不是这庄里的人吧?”

  那少年摇摇头,笑嘻嘻道:“当然不是,我就住在附近,不过我大娘是庄里的人,我嘛,就是来看娇俏美人的。”

  杜琮笑问道:“美人?哪里有美人可看?”

  那少年笑道:“就是‘梅花庄’少庄主啊!以前我去潘庄的潘员外家,偷偷瞧见了他家的小姐,长得真好看,像花儿一样美,隔几日我就去看她一次,每去看一次,回家睡觉就睡得特别沉,吃饭也吃得特别香,后来又听人说,‘梅花庄’的少庄主梅云婧,长得比花儿还要好看许多,那潘家小姐远远不及,便想来瞧一瞧,瞧她是怎生的美貌,是怎么比那潘家小姐美貌许多的!唉,只是我来山庄玩耍了许多次了,却一次也没见着。”

  杜琮嘻嘻一笑,道:“你偷偷来了许多次,难道一次也没被山庄里的人撞见过么?”

  那少年撇撇嘴笑道:“撞见了也无妨,至多将我喝骂一番,拎出庄外。况且我也不是次次都偷偷进来呀,偶尔也会报我大娘的名字,从正门进来,只是进来一趟很是繁琐,远不如这么溜进来爽快。”

  他说罢沿着院子转了半个圈,大摇大摆地推开一扇后门,走了进去,大声喊道:“大娘,大娘,在么?”

  二人也跟着走了进去,便听一个声音道:“小兔崽子,你终于来了。”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个子高大,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手中拿着一根扫帚,正叉着腰,瞧向三人。

  那少年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那妇人道:“大娘,这是给小竹子采的药?”

  那妇人接过布包,朝李文成和杜琮望来,说道:“他们是谁?”

  那少年嘻嘻笑道:“是我朋友,进来玩一玩的。”

  那妇人啐骂道:“小兔崽子,你一个人进来也就算了,还带两个人来胡闹,要是给庄中护卫们抓住了,少不得给挨一顿揍。”

  正说着间,突听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渐渐向院门口而来,李文成与杜琮正要找个地方躲藏,那妇人脸色不变,指着三人道:“你们三个,给我去屋里,将里面的桌子碗筷整理一下。”

  三人连忙跑进屋里,装作打扫屋子,整理桌凳。不一会,院子里走进来一群人,个个身着劲装,其中一人意态潇洒,正是韦廷玉。

  这群人前头由一人领路,那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中等,身形极厚实,穿了件青色葛布短衫,面目质朴,那人不时回头与身后的一人寒暄。

 而那身后之人身形极高,比旁边众人都高出半个头,他双目闪闪有神,昂首阔步间显得极有气概,旁边与他并行的正是韦廷玉。

  那领头之人进了院里,向那妇人道:“孙大娘,你将这里收拾一下,弄些好吃的,招待各位贵客。”

  那孙大娘道了声“好勒”,进屋吩咐三人搬出桌椅,在院中摆开,那领头之人邀众人坐下,说道:“今日诸位英雄齐聚‘梅花庄’,雷某甚感荣幸!只是师父在闭关静修,不再打理庄中事务,师妹恰好又有事外出,只好由雷某招待各位,不周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一人接口道:“雷兄太客气了,谁人不知道‘梅花庄’大弟子雷世雄的大名,今日能见到雷兄,那更是我王固的荣幸。”

  那领头之人正是“梅花庄”大弟子雷世雄,雷世雄道:“不敢,不敢!雷某这几年只在庄中走动,鲜有外出,这里除了司空兄是旧识,其余各位都不曾认得,孤陋寡闻,让大家见笑了。”

  他说着向那身形极高之人摆开手掌,向众人介绍道:“诸位,这位是‘神剑门’司空震司空兄,原本师妹邀约各位前来,便是应司空兄之意。”

 其余人也纷纷自我介绍,都是荆襄地方江湖上各门派的掌门或是主事,这时司空震向众人行了行礼道:“诸位英雄好汉,今日借梅少庄主与诸位相邀,便是想与诸位英雄好汉商量一件事。”

  他目光向四下众人扫去,接着又道:“听闻近来襄阳附近有‘飞骑盟’横行江湖,屠戮百姓,而邪教‘玄刹教’又死灰复燃,危害武林,门主担心江湖安危,于是命在下来到这荆襄之地,为‘神剑门’设立分堂,震慑邪佞。诸位都是荆襄地方各门各派的主事,‘神剑门’设立分堂一事,自然需要诸位支持,所以今日特邀诸位英雄好汉前来商量商量。”

  他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一个高个中年汉子这时道:“‘神剑门’威震天下,雄踞当今最富庶的中原之地,咱们这里小地方,位置也偏僻,比不过东京繁华,贵派何必受这份清苦,再说有‘梅花庄’和我们‘燕形门’在,谅这‘飞骑盟’也翻不起大浪,至于那‘玄刹教’,早在十八年就已覆灭,当年我还曾亲身参与此事,‘玄刹教’教主鹰无邪和教中长老护法,几乎死伤殆尽,剩下的余孽不足为惧,倒也不必为此惊扰贵派,平添麻烦。”

  那高个中年汉子乃是“燕形门”副门主郭昱,司空震闻言眼中精芒闪动,朗声笑道: “传闻‘飞骑盟’盟主自号‘飞流将军’,武功强横,手下‘飞骑六部’,个个悍勇凶残,前些日刚刚在‘柳子山’附近烧杀抢掠,也未听说有谁去阻挡一番。”

  众人闻言均感不悦,郭昱道:“柳子山’离这里少说也有上百里,‘飞骑盟’来去如风,咱们如何管得到,再说那‘飞骑盟’兵贼数千,势力强横,倘若真要管,至少也得谋划一阵,断不能鲁莽行事。”

  司空震哈哈笑道:“郭门主说得好!不过‘飞骑盟’昨日能抢掠‘柳子山’,明日就能抢掠‘金牛山’,郭门主需好好谋划了。”

  郭昱闻言脸色一变,“金牛山”附近不远正是“燕形门”门派所据之地,他双目向司空震扫去,振声道:“区区一个‘飞骑盟’,我们‘燕形门’怎么会怕!无论是谁,胆敢在咱们这里生事,定叫他有来无回。”

  司空震呵呵一笑,这时雷世雄也道:“此事干系重大,请问司空兄是否曾向少庄主在信中明言此事。”

  司空震道:“雷兄,信中倒未具体提及,本来今日也正想与少庄主商议此事,少庄主此次外出,是否正在调查‘玄刹教’妖人作恶的事?”

  雷世雄点点头道:“正是,近年来江湖上接连丢失童男童女,师妹察觉此事异常,于是派人追查,现已查出这事与‘玄刹教’妖人有关,前几日又发现一名邪教重要人物,所以师妹亲自去追查了。”

 众人中“莫家堡”堡主莫言声道:“这些邪教妖人抓小孩来做什么?”

  司空震这时道:“诸位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邪教中有一门武功,叫做‘血影魔经’,此武功非常邪恶歹毒,源自一派叫做‘圣婴教’的邪教,相传若要修练此邪功,需吸食童男童女的精血元气,若是邪功大成,可让身体消隐于无形之中,如鬼如魅,端是厉害可怕。”

  “天下间竟有如此邪门的功夫!”众人中许多人都是头一次听说,只觉此等练功之法实在邪门阴毒。

  这时十二连环坞七当家王固道:“这邪教妖人,当真不得好死。”

  司空震道:“在下也是听家师说的,这一派早在百年前便已式微,余下的教徒流落江湖,后来为大魔头鹰无邪所收复,归入‘玄刹教’。龙门崖一战,鹰无邪毙命,教中精英也几乎尽皆伏诛,可是却有两人下落不明,其中一人是‘玄刹教’的首席护法长老,叫作血蝙蝠,这血蝙蝠正是‘血影魔经’的继承者,据传他的武功已达化境,此人在龙门崖一战后,再也未曾在江湖上出现过。另外一人江湖人称‘毒手赤练’,是当时‘玄刹教’最年轻的护法,那日侥幸逃脱后,至此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当“血影魔经”四个字传入李文成耳里时,他心中一惊,不由竖起耳朵听起来,这“血影魔经”他也练了两月有余,除了艰涩深奥之外,书卷里也并未提及需吸食童男童女的精血元气之说,这江湖传言,果然是越传越玄乎,不得全信。

  雷世雄这时道:“司空兄是说,近来荆襄各地频现邪教妖人痕迹,都是这二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司空震点点头道:“极有可能。”

  王固这时叫道:“管他是哪方妖魔鬼怪,我只相信,有‘梅花庄’在,定然不会有事,倒也用不着你们‘神剑门’出手。”

  司空震面色不变,说道:“设立分堂一事,已由我门门主定夺,断不会改变。”

  王固大怒道:“我管你什么神剑门还是鬼剑门,是威震天下,还是威震地下!反正我不认识,我王固只唯‘梅花庄’马首是瞻,其他人,我一概不认。”

  司空震脸色一变,这时他身旁一个的身形挺拔的汉子怒道:“岂有此理,你胆敢羞辱‘神剑门’,倘若不是看在梅少庄主的份上,定要撕烂你的嘴。”

那挺拔汉子也是“神剑门”门人,名叫方振山,王固大吐一口唾沫,嚷道:“好小子,好大的口气,你要撕烂大爷的嘴,那你来试试,在咱们的地盘,你倒是猖狂得很,我王固还未受过这等鸟气。”

二人顿时吵闹开来,雷世雄正要劝和,司空震突然“哈哈哈”地连笑三声,这一笑犹如晴天霹雳,在众人耳边炸起。李文成在屋里听得这笑声,顿觉胸口血气翻腾,耳边像似要炸裂一般,难受至极。

  韦廷玉站起身,微微笑道:“好!”转头向王固道:“王当家,在下‘神剑门’韦廷玉,特向王当家讨教几招,还望赐教!”

  刚才司空震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笑声,威势骇人,直令王固心惊肉跳,这种威势他还从未见过,但他也是血气的性子,不肯叫人小瞧,这时硬起头皮道:“打就打!我还怕了不成!”

  这院落极大,众人马上腾出一块空地,韦廷玉说了声“请”,身形一荡,轻飘飘落入空地一边,众人见状暗暗吃惊,这手轻身功夫着实不凡。

  王固也越众而出,他身形矮胖结实,腰身有些粗壮,身后背着一柄铁锤,这时在韦廷玉对面站定,将铁锤取在手中。

  雷世雄这时道:“刀剑无眼!两位还是比试拳脚功夫比较妥当。”

  韦廷玉摆摆手,笑道:“无妨,我空手即可,王当家随意。”

 王固见自己被如此轻视,心头大是恼火,当下更不客气,喝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倘若我一个不小心收不住手,将你骨头砸碎,你可别怨人。”

  韦廷玉潇洒笑道:“尽管使出你的本事来,倘若能够打到我,那是我学艺不精,不怨你。”

  王固见韦廷玉赤手空拳,他提起铁锤“呼”地就向韦廷玉捶了过去。

  这时韦廷玉脚下一旋,身形倏地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韦廷玉已闪身到了王固身边,右掌一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一带,他这一锤便已击空,身子”蹬蹬蹬“地向前蹿出好几步。

  王固大惊,他的铁锤重达五十来斤,刚才一锤抡过去,挨着便伤,砸中便死,如此巨大的杀伤力,他出招便无顾忌,多少有些大意。

  这韦廷玉虽是空手,却并未躲避,身形极飘忽,一下就闪过他的铁锤,竟朝前闪到他近身,着实是艺高人胆大,刚才那一掌若不是按在他肩膀,而是切在他颈脖,他根本防不住。

  王固收起大意之心,将铁锤摆开架势,一连数锤向韦廷玉砸去,韦廷玉的身形在他铁锤之间飘来飘去,待他砸到第九锤时,已气喘吁吁,这时韦廷玉突地飘到他身前右侧,一掌切在他的手腕上,他心腕一痛,手中铁锤顿时把持不住,落到地上。

  韦廷玉道:“王当家,得罪了。”

  王固一脸通红地回到座位,这时院落外人声嘈杂,直向院门口涌来,原来是一群庄中护卫,刚才司空震那三声犹如晴天霹雳的笑声,远远传送出去,惊动了庄中护卫,护卫们见院中有人比武,大是兴奋,纷纷涌进来看热闹。

  韦廷玉轻松胜了王固,这时拔出腰间长剑,转头向“燕形门”副门主郭昱道:“郭门主,久闻贵派的‘燕回剑法’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今日可否让晚辈见识见识。”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郭昱身上,“燕形门”原本也属“万剑盟”中的一派,但是他们自认偏远,龙门崖一战后,对于盟主司空羽的号令,他们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便只派人参与过第一届的“万剑会武”大会。

  显然此次“神剑门”三人有备而来,分明是向荆襄武林中的江湖各派示威,指不定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更难堪的话来,郭昱自觉推拖不得,当下朗声道:“果然是英雄少年,胆气可嘉,好,今日正好也见识见识‘神剑门’的剑法武学。”

 他掣出长剑,目露精光,向韦廷玉道:“请!”

  二人一交上手,便听一阵叮叮咚咚的兵刃交击声如疾雨般响起,二人乍开乍合,身形快极。

  这韦廷玉也当真大胆,一接招竟直刺直劈,与郭昱比拼起了剑上功力,他年纪比郭昱小了十多岁,但功力丝毫不弱,三招过后,他剑法一变,不再硬拼,剑势变得飘忽不定,令人难以琢磨,而郭昱的剑法也是走的轻巧飘逸的路子。

 这时,屋里的窗户边,李文成正凝神注目着二人的比武。对于剑法的练习,他只是从“血影魔经”上学了个一招半式,领悟还极浅,平常与杜琮等人切磋练剑,他自然不敢使出来,除了那次危急时刻将黑衣人一招击杀,后来几乎再也没有试炼的机会,此时他已稍有见识,见二人剑法如此高强,便仔细观摩起来。

  初时,李文成全然看不清二人的剑路去势,他极目凝望,想将二人的剑法招数瞧得更加清楚一些,渐渐地,数招过后,二人的剑法招数他竟也能瞧出些了眉目了,这时心里直想着,倘若这一招攻向自己,该如何接招,如何破解,他知道以他目前的剑法修为,如果真正与这二人对敌,能够接住一两招,也万分困难。

  不多时,二人已交手十来招,韦廷玉剑法突然又变,手中剑一下子变得夭矫灵动,如灵蛇游走,剑尖轻松透入郭昱的剑网之内。

  他剑法如此精妙,李文成不禁瞧得入神,那郭昱这时左支右绌,勉力抵挡了三招,被韦廷玉一剑刺破衣袖,败下阵来。

  韦廷玉胜了郭昱,不由举目四顾,脸上露出飞扬的神采。

 众人也大感惊讶,郭昱身为“燕形门”副门主,武功在江湖上那也算是数得上的高手,竟如此快地败下阵来,这韦廷玉这般年轻,剑法竟这般高强,实在难以想象。

  此时李文成再一次见识了他高超的剑法,心中即是佩服,又不免有些灰心丧气,也不知自己的剑法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他这般地步。

  韦廷玉连胜二人,众人都觉面上无光,郭昱这时道:“虽然我败了,但我们荆襄武林中,有的是英雄好汉。”

  他说着望向雷世雄道:“雷兄弟乃是梅庄主的高足,武功决不弱于你。”

  众人这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雷世雄,在这荆襄武林之中,“梅花庄”自然是江湖魁首,此时又是在“梅花庄”内,雷世雄一下子成了众目所望,连观战的庄中护卫也纷纷喊道:“雷大哥,跟他比试比试。”

  韦廷玉轻松连胜,犹觉不过瘾,这时也微笑道:“不知可否有幸与雷师兄讨教几招,见识见识雷师兄的高超武功。”

  雷世雄知道此时推却不过,也拱手道:“韦公子太客气了,与韦公子过招,雷某甚感荣幸。”

  他见韦廷玉武功的确不凡,当下收敛心神,持起剑,慢慢踱入场中,这时他每行一步,似身负巨石一般,众人只感这巨石似乎便要向自己压过来,韦廷玉原本微笑的脸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行到韦廷玉对面,雷世雄身形站定,向韦廷玉抱了个拳礼。

  韦廷玉回了一礼,当下脚步前踏,向雷世雄刺出一剑,这一剑递到中途,忽然剑尖微微颤动,宛如又幻化出了一剑,虚虚实实,向雷世雄右肩袭到。

  雷世雄岿然不动,直至剑花刺到眼前,手中剑势突然一挥,两剑相交,他这一挥力劲雄沉,一剑即出,便如崩石,将韦廷玉剑势震开。

  韦廷玉这时身形晃动,他连退数步,随即变招,脚步轻旋,一下子连续换了三个方位,每移一位,便刺出一剑,这时好似三剑同时刺出一般,端是变幻莫测。

  众人忍不住惊讶大叫,纵然雷世雄剑力雄劲,这韦廷玉应变也是快极,丝毫未被雷世雄雄劲的反击之力所影响。

  这时雷世雄也刺出了一剑,他这一剑并不快,好似带着一股沉凝的力道,不偏不倚,正好与韦廷玉的剑身相交,韦廷玉那变幻的剑光一下子就失去了光芒,往回倒飞。

  韦廷玉手腕连晃,长剑剑柄从他手心翻到手背,又翻转回手中,转了一圈,不仅将雷世雄的力道御去,竟又顺势刺出,实在是精妙异常,连雷世雄也有些意想不到,好在他功力精深,行有余力,又向前刺出一剑,瞬间便将韦廷玉的剑势挡住。

  此时,窗边的李文成不禁瞧得热血沸腾,这二人的剑法相斗,极似那两个罗汉的阴拳和阳拳相斗,用的虽然是剑,却与拳法同理,这韦廷玉的剑招莫测变幻,与那瘦罗汉的阴拳拳理有不少相通之处。

  而雷世雄的剑招,与那胖罗汉的拳理颇是相通。一时间李文成心神俱醉,那些拳法中一些不通之处霎时豁然开朗,对剑法的理解也有所领悟。

 二人相斗三十来招,雷世雄依然从容不迫,此时韦廷玉身形却没开始那么飘然洒脱了,雷世雄每刺一剑,都带着一股压迫的力道,韦廷玉渐渐有些应付吃力。

  众人都开始大声呼喝,雷世雄已经占据上风。这时韦廷玉剑势突变,如灵蛇游走,吞吐闪烁,一剑刺向雷世雄右胸,雷世雄也递出一剑,要将来剑抵挡,这时,原本刺向雷世雄右胸的剑,突然滑到左胸,雷世雄挡了个空,眼见便要刺到胸口,他大喝一声,左掌陡出,一掌拍中剑身。

  韦廷玉剑身一抖,身形也跟着颤动起来,不由连退数步,身上大汗淋漓,他收起剑,说道:“好厉害的‘五梅神掌’,雷师兄武功高超,佩服佩服,我败了。”

  雷世雄即刻收剑,抱拳道:“韦公子,承让了。”

  韦廷玉俊雅的脸庞有些黯然,众人中有些尚未瞧得明白,那韦廷玉虽然身处下风,但他明明还有一战之力,怎么却自动认输了,但见当下情形,既然雷世雄胜了,为荆襄武林挽回了一番颜面,不禁大声欢呼起来。

  李文成也大感开心,在这之前,韦廷玉展露出的那般高超的剑法,多少令他有些沮丧,这时却败了,顿令他觉得,这翩翩公子的高超剑术,也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

  司空震这时朗声道:“师弟,不必气馁,你只是功力浅了些,经验也不足,能与雷世兄打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即便是师兄我,要想胜过雷兄,那也要大费周章。”

  雷世雄道:“司空兄的武功,我甚是佩服,我的这点微末技艺,不敢与司空兄相提并论。”

  众人听得脸色又是一变, 这时孙大娘已将酒菜备好,雷世雄招呼众人坐下吃酒。

  待酒席散去,已是下午,告别了孙大娘,三人由那少年领着,兜兜转转出了庄外。分别在即,杜琮向那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道:“我叫朱半山,常在附近打猎。你们呢?”

  杜琮与李文成各自报了姓名。

 朱半山道:“你们现在打算要到哪里去?”

  杜琮笑道:“我们回江陵,若是哪日你来江陵玩,我定要好好招待你。”

  朱半山哈哈笑道:“哪日有空,我一定去江陵玩,就怕到时你不认账了。”

  三人哈哈大笑,挥手告别后,二人找到栓马的地方,解开马缰,往来时的路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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