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上唯一的国界是语言。GAFA、NATU 等美国互联网巨头在全球攻城略地,势如破竹。BuzzFeed、赫芬顿邮报等数字媒体爆发户也四出布局。不过,这种溢出、流动目前已非单行。欧洲人也开始到美国扫货、圈人啦。
【图说:在设计央视“大裤衩”的著名建筑设计师奥雷·舍人心目中,觊觎天下的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总部的开放式大堂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你很可能知道 GAFA 的意思,很可能猜得着 NATU 指什么。至于这些缩略语是谁的创意,了解的恐怕就少了。简单地说,这些都是欧洲人的敌人,欧洲人发明的、用来指代来自美国的高科技征服者们的简称。他们跟这些符号指代的庞然大物有血海深仇,呵呵。GAFA,指的是谷歌、苹果、Facebook、亚马逊,NATU,指的是Netflix、Airbnb、特斯拉、Uber。
互联网上唯一的国界是语言,而语言就象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GAFA、NATU等等来自美国的互联网科技巨头因此在全球攻城略地,所向无敌,特别是在欧洲,如入无人之境。BuzzFeed、赫芬顿邮报等来自纽约的数字媒体爆发户也四出布局。不过,这种溢出、流动目前已非单行。
德语人口一亿,英语人口十亿,小富即安的媒体在哪儿都能生存,胸怀大志的出版人却必须放眼互联网天下。英语受众理所当然地成了德国复兴的传统媒体巨人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心中的新大陆。他们因此而去美国扫货、圈人,去班门弄斧,挑战自己,也挑战现有秩序。他们拉出的扫货清单专注、执着、充满想象力,大有觊觎天下的架势。本文作为《数字世界驶来德国战车:欧洲媒体鲜为人知的传奇》的最后一篇,也是其中篇幅最大的一篇,将主要讨论施普林格的绝对隐私,他们究竟怎么着就成了货真价实的数字化、全球化媒体,一点儿没有水份?
单行的改变,是不是预示着数字世界再平衡的出现很难说,但变化的确进行中,连被人嗘落的老欧洲也在数字世界出门抢食吃了,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更不容忽视。数字世界的权重将进一步强化,丛林法则将使互联网天下竞逐的残酷性看起来更加野蛮、兽性。这是一场零和游戏,此消彼长,此起彼伏。天下,究竟会是谁的天下?
一,施普林格的“辽宁号”
在中国,有一个著名的新媒体“船”说。有学者还发表论文,认为自建平台(造船)不切实际,实施收购(买船)成本太高,借主流网络平台进行内容生产与传播(借船)便成了明智之选。
其实,“船”说只是一位报界领袖的机智比喻。在描述现状时,这位报界领袖认为,中国的传统媒体大多采用“借船出海”的模式,比如在微信、微博上开法人帐号,积聚了海量粉丝。而“造船”“买船”模式,门槛高、成本大,鲜有成功的力作,浙报传媒的大手笔并购游戏资产,是其中难得的壮举。这样的描述有趣、贴切,但如果有人由此把借船出海说上升为具有指导意义的媒体融合战略,也许,想多了。
造船难,买船贵,借船,或者说搭便车,比较方便。这不是什么秘密。中国的传统媒体集团曾经高调地造过搜索引擎大船,谣传邓亚萍花光20亿失败后,做平台,造大船,才成了高压线,很少有人再敢于触碰。而对“买船”者浙报传媒冷嘲热讽的大有人在,幸好浙报传媒的实践取得了阶段性成功,要不,“买船”模式也将被人们自然地视为禁区。
造船、买船、借船,都是办法,问题仅仅在于,你要去哪里,要走多远,你是不是要成为自己命运的船长。借船,事实上,通常只是搭船,作为乘客,你得时刻掂记着下一班船在哪里,船长要去的地方,与你的归宿,不会始终相同。
扯远了。我们来看本文的正题,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的“船”说。施普林格内部对于船的问题,也有过激烈的争论,但对于施普林格来说,争议的不是要不要借船,在他们的战略选择中没有借船一说。杰罗姆把他们的战略概括为B2B(BUY,BUILD),买造并举,另一个B(BORROW)根本不入他们的法眼。他们争论的仅仅只是应该买船,还是造船,或者买造并举。由于德国人特有的严谨,他们在这方面的作为,恰如小平所说的“摸着石头过河”,小心翼翼地探路,摸索,看准了才大手笔介入。
在数字世界,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显然一下子造不出航母。施普林格的策略,类似于中国人建造辽宁号。在买回来的一堆“瓦良格”上,施普林格硬生生地造出了一条让人惊叹的数字航母 ——施普林格数字分类广告公司(ASDC)。目前,这家子公司已经成了施普林格数字化序列最有战斗力的航母战斗群。拟议中独立上市的这家公司,2014年初的估值已经高达30亿欧元。这个价格,可以买下一个半纽约时报公司(2015年10月28日,时报公司总市值21.5亿美元)。
施普林格的高管们从好多年前开始,就不断被CEO马塞亚斯·多夫纳派往硅谷朝圣,多夫纳本人,几乎每个月都会飞往美国。有70多位施普林格高管先后花几个月时间在硅谷蹲点学习,感受硅谷人做事的方法。他们就住普通的宿舍,与名不见经传的创业者厮混,当然,也与硅谷英雄们应酬。多夫纳所要求的施普林格结构上、文化上的变革,首先来源于他的干部们的蜕变。这种统一思想、统一认识,不换脑筋就换人的模式,中国人也很熟悉。多夫纳的文章《新闻业的未来》,相信施普林格的干部一准倒背如流。开个玩笑。
施普林格建立了一个数字投资公司(Axel Springer Digital Ventures),统筹“买船”事务。同时,引入硅谷模式与硅谷伙伴,在柏林投资建立创业“加速器”和“孵化器”,这些圈外人不大闹得明白,杰罗姆难以用一两句话说清楚的玩艺儿,他们玩得很热闹。许多人对施普林格的激进举动表示疑虑,其实,多夫纳自己有一个相当保守的三段论,相当狡猾,很能同时体现德国人的谨慎与果决。
首先,小额投资试水,进入新业务、新创企业的内部进行观察、考证。然后,逐步控制有潜力的投资标的,重拳出击纳入施普林格体系,以改良自身的体质。第三, 促进有机、内生成长。施普林格重新规划了内部流程,关停并转了一些部门。多夫纳告诉他的朋友肯·道科特:“ 我们说我们是数字媒体,如果数字媒体真是我们的核心,那就必须能够由内而外地有机发展。五年前我们做不了,现在,我们能够做了。我们可能会失败10次,但在若干年内,我们将能够不断地自我改良,有机地融入数字世界。”
的确,买船与造船都很重要,外向扩张与内生成长同样关键。但是,如果没有买船的原始冲动,施普林格今天可能仍然出不了海。
在1995年,施普林格拥有紧挨着苹果公司站在当年互联网上市公司排行榜前列的荣耀,不过,经历了互联网泡沫破灭洗礼,施普林格的互联网事业几乎完全清零。直到2005年,施普林格还没有从网上赚到过一个欧元。
施普林格数字广告部门的负责人尤里其·舒密兹(Ulrich Schmitz)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我们的数字业务始于2005年,那时,我们有一些依托报纸的内容站点,但几乎没有纯粹的在线生意。
2005年,也就是马塞亚斯·多夫纳发表名篇《新闻业的未来》前一年,施普林格参股了一家初创企业 —— 求职网站Stepstone,名字很贴切,翻译过来可以称为“基石”,那个台阶的确可以视为施普林格数字化远征的起点。那时候,挪威的媒体巨头施伯史泰德,往数字化方向已经迈开大步,其分类广告网站已经十分红火。施普林格看到了在线分类广告的巨大潜力,投了Stepstone,Stepstone很争气,访问量甚至盖过了施伯史泰德的同类站点,但是并不赚钱。出于谨慎,施普林格投入的规模有限,收获自然也谈不上。
几经周折,施普林格决定,加大力度投资那些看起来可以持续发展的新商业模式,将资源集中放在那些发展轨迹清晰且拥有巨大增长潜力的公司身上。
分类广告是一个必争的领域,营销也是一个。施普林格投了一家营销初创企业Zanox ,一个价格比较网站 Idealo。他们看中的第三个市场是施普林格称为具有强烈社区属性的内容站点,比如面向女性用户的时尚门户aufeminin.com,跟施普林格原有的品牌没有关联,但他们认为空间巨大,后来他们投资面向男性用户的站点,也就是源于同样的思路。在2015年下半年这个时点回看,施普林格的这三个取向,十分聪明。目前,分类广告已经成了施普林格数字业务的绝对主力,贡献巨大,而营销类数字业务也基础扎实,几大细分运营平台,在欧洲均首屈一指。相比之下,社区导向、社交导向的数字内容站点相对比较薄弱,其2014年、2015年的数字资产投资,主要集中在这一块,他们去美国扫货的内容,主要也是这一块。
在这三个方面,施普林格选择那些已经建立了牢固商业模式的初创企业,重拳出击,成效明显。前面提及的营销媒体平台Zanox,现在已经成了欧洲排名第一的广告投放与营销成果评估网络。比价网站Idealo也成了欧洲的绝对领先者。
由于试水成功,施普林格的胃口与胆量也相应长个了。其收购的法国房地产列表网站SeLoger.com,是法国可以帮助人们搞定家中一切事务的市场领先者,花了6.25亿欧元。在2012年,施普林格花了1.27亿欧元买下了比利时房地产分类广告网站领导者 Immoweb。梳理一下施普林格这几年的投资可以发现,他们正在努力建立一个全部由市场领导者组成的强有力的资产组合,换句话说,施普林格买的船几乎全部都是“单打冠军”,细分市场中的领导者,贵不贵,他们并不十分在乎。今天看起来很贵的资产,只要方向对头,明天就是金牛,他们的实践,反复验证了这一模式。
这种策略看起来有效。在2012年,施普林格就在数字业务覆盖面及用户数方面彻底改变了局面,遥遥领先欧洲同行了。当然,这是同门兄弟之间的比较,与谷歌这样来自硅谷的巨头,暂时还不可同日而语。
上图数据来自comScore,清楚地显示了欧洲当时的数字媒体版图。考虑到欧洲本土并没有象样的土生土长的互联网企业,他们的生存环境,事实上比美国的传统媒体,比中国的传统媒体都要干净、友好得多。这张图中,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看点,排位第六的,也是一家德国公司,也是一家具有数字化冲动的传统媒体,不过,他们是德国最大的商业电视集团,与施普林格互补大于竞争。在十年前,施普林特试图兼并这家体量比自己稍小的企业,德国反垄断机构一本正经,硬生生地把相爱的一对拆散了。但他俩的感情从来没有磨损,路透社报道,他们十年后又在谈情说爱。不过,此时,这家名为ProSiebenSat.1 的广电巨头的市值已经是施普林格的两倍了。沧海桑田,并没有成为什么障碍,为了回避监管风险,两家巨头率先公布了在数字化方向上的协同合作。不说现在,在2012年,如果这两家把上图中的流量相加,那不仅在德国有戏,在欧洲也好看。这个穿越时空的爱情故事,还在继续,我们将在后面跟进。
在这一年,2012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还做了一件大事,基本奠定了其数字化事业的基石。这件事,使其旗下的一条数字航母正式成形。美国著名的私募股权投资公司General Atlantic 对于施普林格的发展套路很有兴趣,认为其旗下的分类广告资产潜力很大。他们与施普林格联手,组建了“施普林格数字分类广告公司”(Axel Springer Digital Classifieds,简称ASDC),施普林格把当时已有的分类广告资产大都纳入,占股70%,General Atlantic出资现金2.37亿欧元占股30%。私募资本家最在意的是利润,因此,双方约定,将在2015年将此块业务上市,General Atlantic也可以在双方同意的前提下,提前出售股份,施普林格拥有优先购买权。资本家够急功近利的。
事实证明,美国私募资本家的眼光不错。
2014年2月7日,路透社报道,施普林格正在与JP摩根和花旗银行讨论其数字分类广告业务的上市事宜。报道说,ASDC的估值约30亿欧元。2014年4月15日,彭博通过自己的消息来源,进行了同样的报道,进一步确认这一信息。不过,ASDC上市迟迟没有进展。2014年12月8日,施普林格突然宣布以4.46亿欧(5.479亿美元)现金从合资企业股东General Atlantic手中购买15%股份,使自己的持股从70%提升至85%。同时,施普林格保留在未来几年内以4.46亿欧元的价格购买GA剩下15%股份的优先选择权。这意味着,施普林格暂时还不愿意将ASDC公开上市。从交易结果可以看到,施普林格此次增持的价格,正是基于路透、彭博此前报道的30亿欧元估值。施普林格愿意在这个估值基础上回购股权,说明这个估值在他们的心目中,还相当便宜,其志存高远。
General Atlantic 在2012年投入的2.37亿欧元,两年之后已经变成了至少8.92亿欧元。
全球范围内,传统媒体在互联网上主导的生意,成功的很少,有趣的是,在网上分类广告平台建设上,却卓有成效。成功的案例并不只是欧洲的施伯史泰德和施普林格,美国的传统媒体巨头在他们之前很久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而且这个传奇至今仍在演绎。不过,那始终只是一个个案,人们一直将其视为偶然与巧合,并没有试图从中探寻普世价值。
杰罗姆反复讲述过这个故事。在《美国六大传媒巨头的分拆与解体》、《美国传媒望族新媒体之路启示录》两篇文章中,杰罗姆专门讨论了分类广告平台对美国传统媒体的贡献,但根本没有想到,其实在欧洲有着更为壮观的实践。
1996年,美国九大报业集团联手推出新世纪网络(NCN),试图举众媒体集团之力,打造一个彻底击毁雅虎与AOL新闻门户的聚合性媒体平台。由于各巨头三心二意,这个创意很快失败了。在这过程中,论坛集团、甘耐特集团和华盛顿邮报发现,要9家大集团一起来做些什么,是不可能的任务,还不如情投意合的几家一起来做些实事。因此,三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组建了一个专攻分类广告业务的合资企业平台Classified Ventures ,培育了一系列垂直的分类广告网站。其中汽车网站Cars.com,职业网站CareeBuilder.com相当成功,为参与各方的业绩做出了很大贡献,Cars.com成了美国最大的汽车资讯、服务网站。
2015年6月29日,甘耐特集团进行了广电娱乐数字资产与报业资产的分拆,分拆之前,甘耐特以18亿美元的价格从合作伙伴华盛顿邮报(此时已蜕变为格雷厄姆控股)、论坛集团手中买断了所有合资企业 Classified Ventures 的股份,完整地纳入新组建的广电巨头TENGA框架内。甘耐特原来持有Classified Ventures 27%的股份,也就是说,Classified Ventures总估值在25亿美元左右。这个数字,比纽约时报20亿美元的总市值多了近5亿美元。在NCN新闻网建设中,纽约时报最不上心。
这样的故事,在大西洋两岸先后发生了,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关联。而且,在欧洲还有施伯史泰德和施普林格两个不同的成功版本。这至少说明,传统媒体是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在互联网上寻找立足点,并有所作为的。无非,大家对于自己的优势如何与互联网结合,还缺乏清醒认知罢了。
如果把分类广告业务视为一条船的话,这显然是一条大船,航母。它可以是自己造出来的,如美国的 Classified Ventures、施伯史泰德的分类广告业务;也可以是买来的,如施普林格的ASDC。施普林格买来的是小船,但长个,越长越大,然后再买再长,形成了一个有趣的成长模式。因为分类广告有不同的垂直分类,每一个分类都可以是一个大生意,都值得去复制,而每一个国家,又都是一个个性化的市场,服务都需要相应的定制。这门生意就这样有机发展,在内涵与外延两个方向同时推进。在施普林格看来,这门生意的天花板还很遥远。
【图说:上图所列施普林格旗下13家分类广告模式的独立公司在欧洲或具体某国细分市场中均名列第一、第二。其中9家公司是在截至2014年底的2年半内并购的,一共耗资8.5亿欧元,触角遍及欧洲各国及印度、以色列。注意以色列这个国家,历史上德国人曾对犹太人犯下了滔天大罪,而施普林格的创始人阿克塞尔·施普林格,被犹太人视为最坚定的犹太人之友。马塞亚斯·多夫纳继承阿克塞尔的遗训,也无条件地支持犹太人、以色列国。在数字世界,以色列是绝对强国,恰好是以色列出产了数不胜数的网络神童。以色列人,正在帮助多夫纳。巧合?杰罗姆更愿意相信这是必然的因果链接。】
二,多夫纳的诺亚方舟
马塞亚斯·多夫纳是个传统报人,他是数字世界的新移民,开始并不懂多少互联网,必须老老实实地摸着石头过河。比较幸运的是,他每一步似乎都摸对了。在打造了强大、健壮的数字分类广告机器之后,他要腾出手来,经营自己的新闻理想了。
归根结蒂,马塞亚斯·多夫纳是个报人。
多夫纳为什么买Business Insider?人们已经说了很多理由。其实,杰罗姆认为,最好的逻辑,应该到多夫纳十年前的文章《新闻业的未来》中去寻找。多夫纳不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他说的东西,不是他似懂非懂的东西,不是为了赶个时髦,而东凑西拼整出来的四不像。他就是他自己,无论这个世界十年来变了多少,他就在那里。
十年前,多夫纳说,NewsPaper将被抛弃,但是,被抛弃的实际上是Paper,而不是News,News将拥有数字化生存。而最好的News,是“3独”,是深入的、昂贵的、费时费力的、但从长远讲可以帮助你安身立命的独立调查、分析、研究。
十多年后,他跟专门飞到柏林来做专访的美国《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的总编助理科里·佩恩说,“纸媒已经完了。我的意思是,纸媒产业仍将存在并且仍有可能赚钱,但是,纸媒已经没有增长空间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能够把报纸的理念、灵魂、精髓,从报纸中解放、释放、萃取出来吗?我每天基本上就是在为实现这个目标工作。”
事实上,多夫纳的工作并没有多少成效。
杰罗姆反复讨论过这个话题,哪怕你是一个最优秀的传统媒体人,你也很难让自己进行基因突变,领着人做出一个货真价实的新媒体来。你没有这个机会。马塞亚斯·多夫纳,也没有这个能力。杰罗姆在《传媒望族新媒体之路启示录》中用了巨大的篇幅,讨论过这个话题。十年来,多夫纳没有一个能够体现他理念与愿景的作品,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目前,他旗下的所有卓有竞争力的数字产品与服务,都不是他或者他的同事们自己设计、制造的。都是他们“买”来的。
到目前为止,多夫纳的成功,基本上与他的新媒体哲学没有紧密关联,呵呵,很残酷。他的成功,源于他对于数字化、国际化信仰的坚定,以及在具体策略上的灵活运用,而不是他最初的设计有多么高明。他最多只是一个高明的系统集成商。事实上,他是摸着石头淌过河来的。唯其如此,多夫纳更值得人们尊敬,这是一个十分真实的传统媒体与新媒体领袖。他是一个音乐批评家,从来没能写出一首伟大、昂扬的数字化胜利进行曲,但是,他一眼就可以看透哪件音乐作品经典,哪件作品浮躁。这也是华纳音乐公司请他出任董事的根本原因。
多夫纳的梦想,他的理念,有许多人在帮他谱曲,帮他实现。在他人已经造出汽车的时候,为什么要让多夫纳自己去发明轮子呢?
亨利·布洛杰特已经造出了车子。这个大投行美林出身的著名互联网分析师在一个难以被饶恕的错误之后,被永远逐出投行业。但对于他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他因此有机会自己直接扎入数字世界,造出自己的车子Business Insider。这部车子拥有马塞亚斯·多夫纳迷恋的“3独”品质:独家新闻、独立观点、独特语言(独特表现方式),甚至,这部车子的总设计师与工程师亨利·布洛杰特本人就是多夫纳最钟爱的那种集分析师、研究员、博客、记者、总编辑等各种功能角色于一身的天才,是多夫纳认为真正能够出思想,能做出高品质新闻来的那类人。他做的Business Insider这部车子,已经在美国的互联网州际高速公路上试车8年,被证明性能卓越。跑在他前面的只有一部同类型的“商务”车:雅虎财经。你能挡住多夫纳花钱买下这部车子,开着他返回欧洲,走遍世界?多夫纳的终极梦想,是带着他的施普林格数字化、全球化,至于具体的方法,具体这个方法是谁设计的,他并不在乎。布洛杰特们正是他的同路人。当然,多夫纳在决策过程中,始终十分谨慎。他先是在2015年初投资Business Insider,只拥有其9%的股份,在自己亲自认真地从内部观察半年之后,而不是仅仅依靠财务顾问的尽职调查,才做出了全资收购的决定。
如果你用杰罗姆上述的分析框架去审视多夫纳近年来的每一笔数字资产交易,你都会发现,所有的生意,都是同一个模式,同一个出发点,指向同一个归宿。
请看一下杰罗姆整理的并不完全但肯定是相当完整的施普林格在美国收购、参股的数字媒体资产清单,线条十分清晰。
【图说:船够挤的,但渡尽劫波兄弟在,幸运的小伙伴们,都忙着眺望新大陆,没空在乎。】
杰罗姆并没有任何暗示,多夫纳这样的“买船造船”并举战略美轮美奂,并没有冒险确认,多夫纳的战车、战船,会所向无敌。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几条小船,拼不出一艘航母。多夫纳的孵化战略,也存在重大的风险隐患,和他的身材一样修长的数字化战线上,每一个节点都可能掉链子。那张长长的清单,还可能加长,而每一次加长,都意味着失败机会的增加,其中每一个投资都可能失败。彼此之间的协同效应,也很难在近期充分展现。
但是,他的施普林格,的确在成长,这张清单中,已经有不少黑马相的标的了。他背后的那个依然执着、认真的女老板弗兰蒂仍然坚守着自己对她所敬仰夫君事业的坚定承诺,她还没有踩多夫纳刹车的意思。而且,为了让多夫纳能够放开手脚,弗兰蒂接受了改造公司控股结构,以在施普林格扩张、并购过程中,自己控制的高达57%的股份哪怕在被不断稀释的前况下,仍有机会有效地控制施普林格。(卖贝佐斯之前的华盛顿邮报、Facebook、阿里等的控股结构是现成的模板)
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标本。当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玩着命地往社交平台上那些黑洞(天堂?)飞奔,去搭便车便船的时候,施普林格坚定地按着自己的既定路线图行进,买自己心仪的船和车,造自己坚实、耐用的船和车。但是,有谁可以因为他是个买卖人而小看他呢?有谁能够断定,美国的那些传统媒体集团玩的游戏,比多夫纳玩的,更激动人心?数字可以说话,纽约时报CEO刚刚宣布的五年翻番数字收入8亿美元的口号更靠谱呢,还是多夫纳的单点突破、3独相马术,更扎实?马克·汤普生的2020年梦想,对于马塞亚斯·多夫纳而言,只是小菜。(纽约时报于美国时间10月29日发布三季报,施普林格将于11月4日发布三季报,这两份季报的对比,全球最数字化的传统媒体集团与美国最数字化的传统媒体集团之间的最新数据与发展战略对比,可能会比较有趣。)
三,八仙过海:去美国圈地、圈人
【图说:这张浓眉大眼,不加修饰的图示,很有德国风格,直奔主题,没有任何花拳绣腿。施普林格2015年的重点非常明确:发展分类广告;推进数字订阅;进军美国、英国。估计,这三项也将是未来若干年内其战略着力点。】
从2014年开始,施普林格在美国建立了一个多元的投资组合。这个组合中的每一个都可能是多夫纳的诺亚方舟,也可能都不是。谁知道呢,谁知道施普林格的分类广告可以走得那么扎实。那么不上台面,难登大雅之堂的生意,居然可以成为施普林格大厦的基石。下面将要检阅的马塞亚斯·多夫纳的这些时髦、潮流玩具,谁知道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来!杰罗姆可以肯定地说,拿把放大镜,仔细地审视一下这些项目,值。
近年施普林格在美国投资的标的为:1 OZY,2 NowThis Media,3 Politico,4 Livingly Media,5 A Plus,6 Mic,7 Jaunt,8 Business Insider ,9 Thrillist,10 Airbnb ,11 Lerer Hippeau Ventures,12 SV Angel。(至于在欧洲的投资,因为太多,只能忽略不计了。)这些公司都是些什么玩家?施普林格会不会某一天,又和哪家私募联手,打造一家象分类广告公司那样的数字媒体公司,然后打包上市?这显然不是猜测,这就是多夫纳的阳谋。
【图说:劳伦·乔布斯(中)是OZY强有力的代言人】
1,OZY.com 2014年3月,施普林格注资美国新闻、文化在线杂志OZY 2000万美元,成了其最大投资人。斯蒂夫·乔布斯的遗霜劳伦·乔布斯是其早期投资者。这家网站以时尚、现代的方式呈现严肃新闻,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量的读者。按多夫纳的说法,他们比传统的大牌媒体华盛顿邮报更能吸引年轻受众。而OZY 加盟施普林格之后,也与其庞大的新闻帝国产生了协同效应,比如直接从旗下德国世界报等报刊翻译了不少深度内容,为美国的读者提供了一个德国视角。
2,被称为社交视频新闻媒体的NowThis Media,是专门为热爱手机且热爱社交媒体的人打造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视频新闻网络”。NowThis 创办于2012年。2013年拥有100万视频浏览,2015年初达到了5000万,5月份突破了2亿。NowThis Media的短视频一般只有15至30秒。他们根据各种不同社交媒体的调性定向制作视频新闻投放,依托社交平台分发来实现受众面的最大化。
这是由赫芬顿邮报的前董事长肯·莱勒、前CEO艾雷克·西伯两人亲自上阵创办的,由这两人创办的莱勒西伯风险投资注资。2013年,NBC环球新闻集团(NBC Universal News Group)注资,2014年12月进行了C轮融资。C轮融资几乎全部内部消化,由原有投资者续投,只引进了一个“关系户”作为新的战略合作伙伴,不用说,那一定是莱勒的新伙伴施普林格。C轮由橡树投资领投,NBC 环球、软银资本、莱勒西伯、施普林格跟投。
3,POLITICO 是一家总部位于华盛顿的政治新闻网站,由两位前华盛顿邮报记者金·范德赫与约翰·哈里斯(Jim VandeHei 、 John Harris)创办,现在已经成了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政治新闻平台,拥有300多名记者。这是一个严肃的新闻媒体,多夫纳试图把这个在华盛顿特区特殊文化背景下诞生的模式,引进到欧洲。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POLITICO开办的时候,有一个简单的目标,“我们要出现在华盛顿10个要人的办公桌上。如果我们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们早晚会抵达10万个对政治有兴趣的、有影响力的人的办公桌上,然后,那将成为一个大品牌,成为一门象那么回事的生意。”事实证明这种策略对头。多夫纳认为在欧洲类似的需求更大。对正在布鲁塞尔发生的事情有兴趣的人群,是一个巨大的基数,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欧洲的平台来做这件事。
施普林格以50对50的持股比例,与POLITICO组建了一个合资公司,在布鲁塞尔推出POLITICO欧洲版。为了加快进程,施普林格还专门收购了一家布鲁塞尔的小型政治网站,作为业务开展的基础。施普林格2015年中报披露,2015年4月推出POLITICO短短三个月内,其月独立访问者已经突破100万。
【图说:施普林格旗下的女性门户网站aufeminin.com在美国寻找“诺曼底”,她们找到了Livingly Media】
4,2015年2月, 全球领先的女性门户网站aufeminin.com以2500万美元全资收购了位于旧金山的时尚数字媒体Livingly Media。Aufeminin是施普林格持股 80.8%的子公司,为巴黎泛欧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是其以女性用户为对象的数字媒体资产运营平台。Livingly Media 创办于2006年,拥有2800万的月独立用户,在美国是名列前茅的时尚生活类网站,不过经营状况欠佳,年收入在1500万美元左右,入不敷出,因而寻求施普林格投资。施普林格拒绝投资,但提出了由Aufeminin全资收购的动议。为了生存和发展,Livingly以一个并不十分满意的价格加盟施普林格,寻求来自欧洲的内容与广告资源注入,而Aufeminin则以Livingly作为直接切入美国市场的牢固的滩头阵地,开始了从欧洲向全球的拓展。
【图说:这小子,黛米·摩尔的前男友阿什顿·库彻,正在网罗一众头牌名星加盟他的网站A+,那意思是,假如几个姚晨合投一个网站,会整出什么动静来?多夫纳多会玩,和阿什顿·库彻联手!】
5,A Plus(A+),是美国著名演员阿什顿·库彻(Ashton Kutcher)和两位成功的连续创业者共同创办的数字媒体。这家媒体自称以积极、正面新闻为聚焦点,“人们在阅读典型的A+故事之后,将会对他们自己及他们周遭的世界感觉更好。”别管他自己怎么表白,Business Insider把它称为“病毒新闻网站”。A+正式发布日是2015年1月27日,但是在2014年,它已经拥有5000万月独立访问者。这比著名的病毒新闻网站Upworthy拥有的访问者多得多。根据网络流量统计机构Quantcast 的数据,在2014年A+就已经是美国前50大网站之一,同时是前11大移动端站点。这家公司在Business Insider的纽约最热门初创公司榜单中排名13。其新闻采编团队当然也是梦之队,分别来自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赫芬顿邮报、Buzzfeed等一流传统、数字媒体。明星的号召力就是不同凡响,阿什顿·库彻本人在公司中负责的主要是与知名品牌和有影响力的人建立战略合作,呵呵,那意思,你懂的。施普林格于2015年3月投资A+,稍晚了一点,但这样的投资,永远不晚,不是吗。杰罗姆好奇的是,施普林格是如何以及为什么能取得这样有趣的投资机会?顺便说一下,阿什顿·库彻本人,也是美国著名的风险投资人。
【图说:顺手打开Mic,就这味道。这,不仅小青年喜欢,多夫纳那样年纪的大叔,估计也有兴趣。】
6,路透社称Mic.com为“青年新闻站点”,这是一个受青少年欢迎的新闻平台,目前拥有月独立访问者3000万。施普林格参与了Mic 2015年6月的融资,此次融资额为1700万美元,其总融资额由此达到了3200万美元。虽然与拥有2亿月独立访客的Buzzfeed相比,还差几个数量级,但其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不容忽视。2014年11月,Twitter的首席财务官安东尼·诺特一条误发的推文泄露了Twitter有意收购Mic。有消息说,当时的谈判估值约为9000万美元,志存高远的Mic一口回绝了。Mic雇佣大牌精英媒体人的消息,也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前NPR(美全国公共电台)执行总编辑Madhulika Sikka 领导其新闻团队后,把新闻团队的人数从45人,迅速扩充到了100人左右,整体运营能力与影响力进一步提升。
【图说:Jaunt 以特有的虚拟现实技术于2014年拍摄了保罗·麦卡特尼在旧金山的一场演出,2014年底正式将现场VR视频公诸于众,惊艳数字世界。图为现场效果截图。】
7,Jaunt 成立于2013年,是集硬件、软件、工具、应用开发及内容生产于一身的虚拟现实技术行业领先公司。2015年9月22日,Jaunt宣布融资6500万美元,领投的是上海媒体人黎瑞刚的“华人文化”,跟投的有德国最大商业电视台ProSiebenSat.1 、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硅谷天使资本等。硅谷天使资本是Jaunt的老投资者,而ProSiebenSat.1 是施普林格十年前的收购对象,因德国反垄断监管部门阻挠而失败。路透社报道,目前两者又在讨论联手、合并。不过,合并不那么容易,因此,双方在数字业务拓展方面进行合作的计划,已经率先正式宣布。这次联手跟投黎瑞刚,也是双方第一次携手出击。如果加上引荐人、一致行动人硅谷天使资本,施普林格们这回下注不少。顺便问一下,黎瑞刚有可能成为中国的多夫纳吗?或者,比多夫纳更多夫纳?
【图说:多夫纳两年前卖掉手中一批赢利的报纸、杂志,买进还不见赢利的一系列数字媒体,天晓得是勇气还是莽撞呢。也许,他在想,当时为什么不多卖掉一些并且多买一些?现在,还有人乐意接手吗?】
8,如果说2015年7月收购金融时报的一波三折,让美国新闻业真正见识了马塞亚斯·多夫纳的激进与保守,那么,2015年9月收购Business Insider,则让华尔街充分认识到了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的开放与封闭。这个德国人,这家德国公司什么螃蟹都敢吃,但严格照章办事,忠实地按计划用兵,决不为预算外的一个美元买单,不和日本人一般见识;他们似乎什么都想买,其实买的只有一样东西:数字化的英语媒体。勇气与纪律,在多夫纳的身上,完美组合。马塞亚斯·多夫纳在宣布Business Insider收购案的电话会议上,谈到Vice、Vox和BuzzFeed等数字媒体新贵动辄数十亿美元高估值时说:“这的确是一个媒体产业版图变迁的关键时刻。新的数字媒体公司正在崛起,我们当然不能缺席。”
【图说:本·莱勒这厮自己就是风险投资家,老爹肯·莱勒也是,但他还是不断向大牌风投要钱。大牌风投给的钱,味道不一样?还是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味道不一样?】
9,Thrillist Media Group (TMP) 在正式宣布收购Business Insider的第二天,多夫纳宣布投资面向男性用户的新闻、生活、商务门户站点Thrillist。(记得花都巴黎的aufeminin 吗?,这与Thrillist可是一个有趣的完美组合。)这家2005年创办于纽约的数字媒体,在十年时间内,逐步演化出媒体与电商两大业务,有一些投资者十分看好其商务业务,有一部分十分喜欢媒体业务,此次融资与分拆同步进行,分拆后的两部分业务各自独立运行,相互协作。媒体部门,也就是主体部分Thrillist.com由施普林格领投,电商部分JackThreads,一个男性服装销售为主的网站,由橡树投资、软银纽约领投。 最近屡屡爆料成功的Re/code今年独家报道Viacom 将整体收购TMP,本·莱勒承认曾去Viacom谈判,但称谈的是合作,不是并购,呵呵,显然没有谈拢。TMP作为一个媒体集团,其将内容与电商有机融合的模式,在营收上体现出了强势,2014年,Thrillist.com总收入在1亿美元左右,但公司还没有赢利。
10,施普林格也拥有旅行房屋租赁社区Airbnb的少数股权,而且投资时间很早,远在2012年2月。这不是什么媒体导向的资产,之所以一定要在这里提及,是因为这家共享经济模式的公司,实在是一匹太大的黑马,可塑性太强,目前估值已经高达255亿美元。欧洲人在其新创的缩略语NATU中的A,就是Airbnb。施普林格投资Airbnb,并不是因为特别有眼光,而是这个模式,正好与其分类广告业务高度吻合,歪打正着;反过来,Airbnb又对其分类广告业务的发展,有什么启示呢?所谓分类广告业务中,还有出现这样的独角兽的机会吗?按照杰罗姆的认知模式,任何拥有海量用户的互联网平台,都具有成为互联网媒体平台的潜质,很难说,Airbnb始终与媒体无关。
【图说:上图这个人,十分低调,但是美国新媒体的传奇。肯·莱勒是时任美国在线高管中唯一一个反对与时代华纳合并的人,他认为那是一条死路。因此,他在美国在线时代华纳股价最高点毫不犹豫地如数卖出,做起了风险投资。他愿意与马塞亚斯·多夫纳联手,也许,他认为,与多夫纳联手至少是一条活路。】
11,莱勒西伯风险基金(Lerer Hippeau Ventures )是一个数字媒体导向的基金,其投资标的几乎百分百可以归结为“数字媒体”,由赫芬顿邮报联合创始人肯·莱勒及赫芬顿邮报前CEO艾雷克·西伯创办。肯·莱勒的儿子本·莱勒也是这家公司的执行董事。《纽约》杂志把莱勒父子称为纽约数字媒体投资业的“庄主”(overlords),“儿子本·莱勒熟悉那些有创意的人,而父亲肯·莱勒熟悉那些有钱的人”。2014年6月,施普林格对莱勒西伯基金的投资,把自己和这对父子紧密地结合起来,也把自己和硅巷紧密地联结了起来。赫芬顿邮报、Buzzfeed的巨大成功,以及基金已经投入的约200家同类型数字媒体导向的企业,对施普林格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Refinery 29、BuzzFeed、Pando、Mic和The Dodo。这些名字,熟悉美国数字媒体业的人,都知道其斤两。从肯·莱勒代表施普林格进入Business Insider董事会看,肯·莱勒与马塞亚斯·多夫纳之间的合作,已经在全方位推进。
【图说:这份由市场研究公司CBinsights在2015年推出的“2014年纽约科技业最活跃风险投资人”榜单,施普林格在2014年6月决定与莱勒希伯、硅谷天使牵手之前,一定没有见过。之后见到了,是不是会特别为自己的选择得意?】
12,硅谷天使投资基金(SV Angel)是一家位于旧金山的著名天使基金,成功投资了一系列草创时期的科技公司,比如Twitter、Square。他们在纽约看的项目也很多,2014年他们是纽约投资科技创业公司最活跃的基金,紧追莱勒西伯。这家天使基金每个月投资2至3家初创公司,但每天有2到3家有意思有潜力的初创公司慕名而来。施普林格2014年6月注资SV Angel,显然看中了其手头丰富的项目资源及投资经验。施普林格在Jaunt 项目上跟投黎瑞刚,正是是SV Angel做的红娘。虚拟现实,那可是百分百超级时髦的媒体应用啊,纽约时报刚刚牵手谷歌一起玩,两家全球传媒巨头,还有黎瑞刚,竟同时看上了虚拟现实技术。由莱勒西伯、硅谷天使这两家纽约最活跃的风投领路,施普林格选择的数字媒体标的,看起来一抓一个准。
【图说:纽约所谓的硅巷是哪一条?恐怕不大好找。但是,这个全球第一大都会,正在源源不断地奉献新锐的数字媒体,哪条巷子里都可能存在】
13,最后,要讲一个编外的美国故事,它发生在欧洲,其实离美国更近。这是欧洲的一个小小的大项目,搜索引擎。2014年6月19日,施普林格宣布买入法国搜索引擎Qwant 20%的股份。
搜索引擎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是多夫纳心中的痛。谷歌在欧盟的搜索份额高达90%,在其中一些国家,高达99%,多夫纳为此与谷歌干过一架。在中国,传统媒体巨头也曾在搜索引擎上拥有惨痛的教训。在美国,传统媒体也有锥心之痛。1998年,迪斯尼公司重金收购当时排名第四的搜索引擎Infoseek(也被认为是当时技术含量最高的搜索引擎),与迪斯尼旗下的门户网站GO.com整合,试图冲击网络第一门户宝座。以全球第四大搜索引擎的技术基础与全球最大的传统媒体集团之一的内容资产相结合,这个曾被众人看好的“媒体融合”力作,结局十分平淡。Go.com关门大吉,数亿美元付诸东流。
【图说:这是谷歌的欧洲克星?没那么夸张,但这个由法国人创办的搜索引擎Qwant,的确是一个欧洲梦,承载着欧洲人的梦想。】
多夫纳不信邪,坚持要做搜索,而且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来做。杰罗姆不想展开来讨论这个搜索引擎与那个搜索引擎有什么区别,以及欧洲人如何同仇敌忾,支持这个欧洲人自己的搜索引擎,那离题太远了。杰罗姆只想借此提醒一下大家注意多夫纳在这里扮演的角色,以及,这个音乐学博士,对于技术的关注。多夫纳这20%的股份,是他学习搜索技术的开始,他不懂搜索,也没有兴趣自己花时间去弄懂,但他执着地一定要让人弄懂搜索,这个让他忍受了胯下之辱的怪咖。他一定要改变一家搜索引擎垄断欧洲搜索引擎市场90%的现状。也许,他做不到这一点,但他不会放弃。这可能源于德国人的执着,但是,杰罗姆更愿意相信,这是源于多夫纳对于互联网发展前景的本能认知。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高铁不是一天建成的。没有起点,当然没有终点。当人们惊叹于GAFA、NATU、BAT今天的辉煌成就的时候,其实,更应该惊叹他们看起来十分卑微的起点。马塞亚斯·多夫纳就是从谷歌的胯下过来的。他刚刚开始,还在路上。有一天,谷歌也许会为羞辱这个人而感到后悔。也许不会。但多夫纳的确展示了传统媒体一种不一样的活法。
【图说:在著名的大都会建筑事务所(OMA)看来,胸怀天下的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总部的开放式大堂应该是这样子的,也很可能就是这样子。两相对比,除了色调差异,这与奥雷·舍人的思路如出一辙。英雄所见略同?世界上最优秀的、个性最为张扬的一群建筑设计师图解的施普林格何以如此接近?】
四,结语:传统媒体的自我认知与救赎
路透社2015年7月29日报道,德国两大传媒巨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与ProSiebenSat.1将在数字领域联手合作,建立合资企业。也有知情人士向路透社透露,双方事实上已经启动了新的合并谈判,但由于牵涉控制权转移及反垄断监管问题,十分敏感,因此,合并近期内不可能有实质性进展。对于双方来说,在数字媒体方面的合作,更为迫切也更具可操作性。
两家公司都在数字媒体方面投入了巨大的资源,他们共同宣布的合作目的“是为了推进创新性的数字业务理念和实践的发展,改善德国数字市场的环境与地位”。业内普遍认为,来自美国技术巨头比如GAFA、NATU的垄断压力,强化了建立德国、乃至欧洲单一数字市场,并孕育自己数字业务巨头的呼声,从而使德国、欧盟的对外反垄断监管强化,而对内松绑,原来无法做的事情,现在比较容易做了。(国内视频、旅行服务等领域巨头之间合并频传,监管部门不加干预,应该也是基于相同的背景。)
【图说:背景墙上的 Bild字样,是德文《图片报》的视觉识别标志,《图片报》是施普林格旗下、全欧洲发行量最大的报纸,目前发行量还在250万份上下。默克尔对于施普林格集团关爱备至,为他们站台的照片数不胜数。与某一家媒体集团领导人在一起露面的次数,甚至多过主管媒体的中宣部领导。这在谨言慎行的默克尔,决非任性之举。数字化、全球化的施普林格,显然有助于德国国家利益的拓展?】
德国两媒体巨头寻求合并,理由充分。随着对印刷出版物需求的下降,施普林格的传统广告基础正在萎缩,这使ProSiebenSat.1稳定的广播电视业务收入对于施普林格的吸引力强化;而对于ProSiebenSat.1来说,施普林格的数字业务远比自己成熟,规模大、发展空间更大,如果联手,可以搭上顺风车一同前行;自己强大的资金、资源,也可以为施普林格的数字化、全球化故事加油添醋。
如果两者联手成行,将造就一个独占德国广告市场四分之一份额的媒体巨头,德国广告市场规模在150亿欧元左右,约164亿美元。
【图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的女王弗兰蒂·施普林格,与欧洲女皇安杰拉·默克尔的亲密互动,政治资本与产业智慧的结合,将把施普林格带到哪一个高度?这无法不令人对基于顶层设计的中国“媒体融合”浪潮满怀憧憬。】
这里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对比。在美国,媒体巨头因为报业的持续颓势,彻底完成了以抛弃报业为特征的广播影视娱乐资产与报业资产的分拆。但是在德国,这两家传统媒体巨头试图反其道行之。来自证券市场的反应良好,两家公司的股价双双持续走高。
所有这些信息预示着,施普林格的媒体融合、数字化转型、全球化布局,将在现有高度上以更大的强度推进。
在中国,有一个相当流行的观点:目前,全世界的传统媒体基本都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都有机会弯道超车、脱颖而出。这个定性判断,杰罗姆曾经觉得十分精采。但是,当今天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的案例清楚地摆在面前的时候,再要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比较困难了。而且,越往后,这个判断中存在的问题将会越为明显。以施普林格、施伯史泰德、卫报、金融时报、纽约时报为代表的欧美传统媒体集团早已经在媒体融合、数字转型方面卓有建树,谁跟谁在同一起跑线上?这种认知的错位,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享利·布洛杰特在马塞亚斯·多夫纳找上门来之前,也根本没有听说过施普林格。直到今天,美国媒体、美国媒体人对于施普林格,以及其代表的欧洲,蔑视的言词仍然随处可见。当然,清醒的美国学者、记者也大有人在,比如,对马塞亚斯·多夫纳怀有极其矛盾心态的《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总编助理科里·佩恩。他认为,美国的互联网巨头对于美国传统媒体集团的挤压,使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选择“跪下”,而这恰恰为施普林格这样的外来客进入美国市场压低了门槛。
欧洲没有本土强大的互联网企业,欧洲的媒体不得不承担起原本应该由本土互联网企业承担的对抗美国硅谷巨头的责任(在中国,BAT的崛起,极大地提升了中国整体在数字世界的地位,当然,同时也极大地压缩了中国传统媒体在数字世界的空间),这究竟是祸是福?
这也就是为什么欧洲媒体,包括施普林格,会直接与谷歌发生对抗的原因。不过,正是这种对抗,以及正是因为缺乏本土互联网巨头的压迫,使他们具有充分的空间来伸展拳脚,也使他们比美国与中国的传统媒体更有机会发展成为数字世界的巨人。
施普林格去美国圈地、扫货、抓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有多么强大了,可以反攻倒算,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还十分弱小,凭一已之力,根本无法与来自硅谷的互联网巨人抗争,才逼使他们不得不前往美国寻求奥援,“以夷制夷”。事实上,施普林格以及多夫纳,在美国的确找到了许多具有战略眼光的伙伴,获得了众多美国数字世界拓荒者的认同,并由此得到了宝贵的襄助。
杰罗姆曾经判断,美国的传媒望族,已经没有机会在互联网上打一个翻身仗了。新闻以及新闻业,最终将不得不由那些来自硅谷的“野蛮人”,进行主宰并守护(如果这些“野蛮人”进化得足够快的话,由“野蛮人”来守护新闻理想,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历史上所有的传媒望族,都曾是半路出家的人)。而多夫纳的成功实践,并不能丝毫改变杰罗姆的判断。
下面这张图表引自玛丽·米克(Mary Meeker)2015年全球互联网趋势报告,是一张具有历史纵深感的图表,今天,放到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新媒体实践的的语境中,显得更为意味深长。它讲述的是历史,但似乎,这段历史就是为今天准备的,就是为了衬托今天施普林格的卷土重来。
【图说:本文第二部分曾插入该图表汉化版,可以参照对比】
“互联网女皇”玛丽·米克告诉我们,1995年,施普林格在上市互联网公司市值排行榜上名列第三,紧跟苹果;而在这张榜单上的前15大公司,除了苹果、施普林格,20年后已经全部成了过眼烟云。这意味着什么?历史,似乎在选择施普林格作为一个标的,来呈现其诡谲无常。王者归来?历史的重任似乎又落到了施普林格的肩头。
但是,必须十分煞风景地明确指出,哪怕出现了最为理想的局面,哪怕施普林格最终重演大卫歌利亚传奇,战胜了谷歌,或者,成了下一个谷歌,重新站上了玛丽·米克的排行榜,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那只是某一个伟大的传统媒体集团的一次史诗性的自我救赎,并不能为其他的传统媒体带来什么积极的影响,其航向,并不能把绝大多数传统媒体带出苦海。事实上,施普林格的许多招数,并不具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兼容性。互联网上仍然是赢家通吃,仍然是巨头之间的非此即彼的战争。要么,你成为数一数二的市场领导者,要么,出局。这就是马塞亚斯·多夫纳的清醒认知。就是这么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只是远古传说。事实上,作为传统媒体出身的数字媒体集团,施普林格在自己的发展过程中,已经、正在不断地挤压其它传统媒体的生存与发展空间。他的不少数字资产,正是从其它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传统媒体手中接盘的。一方面,他给传统媒体带来了在数字世界复兴的希望,另一方面,他也象那些来自硅谷的科技巨头一样,在压缩其它传统媒体的空间。这是十分具有讽刺意味的。ProSiebenSat.1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执着地放下身段寻求与施普林格联姻,强强联手。而这样的婚姻所催生的骄子,将至少使德国的其他传统媒体在数字世界更加步履维艰。
当然,这样形而上的讨论,并不能抹杀施普林格实践的意义。它证明了,传统媒体是可以在互联网上找到自己的出路的。传统媒体并不只有跪下一种选择。这个结论,也许是我们的施普林格案例研究唯一有价值的结论。
当杰罗姆看到《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总编助理科里·佩恩,以在谷歌、Facebook面前跪下这样形象、突兀的比喻来描述美国媒体现状的时候,非常自然地想到了纽约时报已故记者戴卫·卡尔的另一个比喻:农奴。戴卫·卡尔认为如果媒体机构(当然也包括纽约时报)接受Facebook的Instant Articles模式,将使自己变成Facebook的农奴。两位令人尊敬的新闻记者的观察,不约而同地犀利、肯定,他们的判断是对,是错?
硬币都有两面,多夫纳找到了正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找到正面。比较多的传统媒体,只能在新兴科技巨头面前,跪下。不过,幸好这是美国故事、欧洲故事。
但愿中国故事,不是这样叙述的。但愿中国的传统媒体,中国的多夫纳,能够象多夫纳一样,找到硬币的正面。
(纽约时报于美国时间10月29日发布了喜忧参半的三季报,施普林格将于11月4日发布三季报,这两份季报的对比,全球最数字化的传统媒体集团与美国最数字化的传统媒体集团之间的最新数据与发展战略对比,可能会比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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