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立春回家吃饭,李玉花连忙打听在杨家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杨老太对她好不好,杨家的人都有什么表现。立春如实禀告。当妈的听说女儿未来婆婆和小姑都对她特别好,心里十分高兴,向冷着脸的周山说,“昨天见面时我就觉得那杨家嫂子不是一般农村老太太,那可是个有正事儿的能当家作主的女人。我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来她真的喜欢咱立春。”
周山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答复。其实昨天他从杨家人的态度上也看出了端倪。那样的家庭如果不是太穷,确实是令他满意的,没有公公,婆婆慈爱,小姑乖巧,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一定是享福的。女孩儿家婚后最重要的是在婆家得有地位,换句话说在那个家里得说了算。啥都得听人家的,低眉顺目的不争气才最是操心。心里是这么想,他还是不愿意明确表达他的满意。
立春看了看爸爸,也就不说话,低头吃饭。她不想像立夏一样跟爸爸口角,只要他不拦着自己就好,将来自己总会有一天让他心服口服,对女儿的选择做出正确的评价。
下午,立春又到卫生所上班,也没有什么患者,就又拿起一本新的《时代姐妹》看起来。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吴名果真就来了。他把手里的一个纸袋放在立春眼前,笑着说,“立春,好久不见,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立春回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转回头来,淡淡地说,“你的礼物我不会收,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我又为什么要收你礼物呢?”
吴名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先看看也不迟啊。”说着,他打开纸袋,里面原来是一块水蓝色绸缎方巾,正是时下里最流行的那种。
“天越来越冷了,你该戴围巾了,你瞧,这面料,这颜色,跟你多相配啊!”吴名说着,眼睛就直直地盯着立春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对不起,要送也该是我未婚夫送我,我没有理由收你的,请你收好吧。”立春冷冷地说。
吴名自从上次被立夏从地里‘赶走’之后,很是消停了一阵子。说他消停是因为他真的好久没有来桂家村,他知道来了也没有人接待他,大家伙儿都帮着秋收呢。但是他的心里可是没有消停。时而想想以自己的身份,低声下气地去一个农村家庭阿谀讨好实在太掉价儿;时而想到立春桃花般的脸庞和丰满的身段儿,心里又痒痒得受不了。想象着可以跟立春成婚,每天搂着她睡觉,浑身就会燥动发热。周立春不是还没结婚吗?只要她没结婚,他吴名就有机会。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自甘落败,可不是他吴名的风格。不管结果如何,他总得试一试。因而,打听到立春又到卫生所上班,便又没事儿闲溜达过来,伺机寻找讨好她的机会。
立春不收他的礼物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吴名并不恼火,站在立春的对面,将身子伏在桌子上探了过来,“周立春,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愿意送你礼物。这个小礼物也没多少钱,现在许多女孩子都戴,你就收下吧。”
立春脸上微微发红,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躲开了吴名的直视,“请你自重,你该知道,我昨天刚订婚,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我知道你订婚了,但你还没结婚啊。我觉得我还有机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变数啊。我想你也应该冷静一下了,头脑发热的时候谁都有过,年轻人嘛,哈哈。我觉得你得好好想一想,在你决定跟他结婚之前。你该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跟那个什么杨亚飞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还是到城里吃香喝辣地享福?你若同意跟我结婚,我会让我爸托关系把你安排到乡医院去上班。干上几年,找机会转正,然后再调到县医院去,我有这个能力。我也很快就会调到县公安局去了,不会在乡里呆太久的。到时候咱俩在县里买套楼房,多好啊!周立春,这样美好的前景你不向往吗?”
立春扭着脸把吴名的话听完,转回头来,“谢谢你,吴名,谢谢你为我设想了那么美好的将来。可是我再重申一句,我昨天订婚了,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你说什么都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会晚呢?你还没结婚,一切都不晚。订婚算什么事?在农村,订完婚就黄的例子不是比比皆是吗?你去跟杨家说一声,头茬礼咱都给他退回去,再赔上点儿我也认可,我给你出,行不行?然后咱们订婚,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从桂家村嫁出去,让全村的男男女女都羡慕你。”吴名激动地说着,伸手就想来抓立春的手。
立春慌忙把手上的一本《时代姐妹》往前一推,顺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色说,“吴名,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我谢谢你的一番情意。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对你没感觉。我爱杨亚飞,无论多穷多苦,我跟他过日子心是甜的。希望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现在就把这礼物拿走,我不可能接受你的任何馈赠。以后,”立春叹了口气,“你也不要来了,当然你一定要来,我也没权利赶你走,只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说这些话了。”
吴名直起身,看了立春半天,又坐下去,“好,周立春,我喜欢你这嘴硬的样子。以后,我还要来,我为什么不来?你一天没结婚,我就有一天的希望。我就不信,我没本事打动你。”
立春有些恼了,厉声说,“吴名,这算怎么回事?你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一个订过婚的姑娘家,单独和你在一起,让别人看见不是坏我的名声吗?我未婚夫会怎么样想我?你来可以,但是万一只我一个人在,我可不让你进门。现在,我们的话已经说完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走,我去李大爷屋里。”
立春说着,起身便走,离门口近的吴名便要伸手拦她。
“别碰我。”立春满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了。
正在这时,装扮一新的赵月梅从外面进来了。只见她身穿翠绿色的风衣,腰间用一条带子把纤腰束起,再加上脚下一双高跟鞋,将那娇小的身材显得万分婀娜。乌黑的长头发披散在肩上,头顶戴了一只黑白格子的发卡,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动人。
立春见是赵月梅来了,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连忙假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扯起赵月梅的手,热情地说,“哎呀,你怎么来了,赵月梅?好久不见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赵月梅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吴名。立春赶紧介绍,“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乡派出所的吴名,这是九队赵会计的千金,赵月梅。”
吴名略有惊讶,赵会计他是认识的,只是不曾想他家里还有这么一个漂亮闺女。仔细打量,五官虽然没有立春精致,但眉宇间却比立春多了一丝风情。个子是小了点儿,但很显然家境好,会打扮,那身衣服给她增色不少。看来,这桂家村还真是藏着不少漂亮姑娘啊。
“啊哟,赵月梅,你好,你好。”吴名热情寒暄,“我认识你爸赵会计呀,就是不知道他有你这么个漂亮女儿呀。”
赵月梅向吴名点头示意,“你好!我今天来是找周立春有点儿事的,麻烦你回避一下好吗?不好意思啊。”
吴名没想到赵月梅也这么有个性,开口就给他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留,只好讪讪地出去了。立春感觉到了赵月梅的来者不善,礼貌地让她落座,倒杯热水给她,静等她开口。
赵月梅并不绕弯子,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周立春,我刚刚知道你跟杨亚飞订婚了。说实话,我惊讶得不得了。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嫁给杨亚飞呢?我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为什么要过来问我呢?能先说说吗?”立春明知故问。
“因为我喜欢杨亚飞,”赵月梅面不改色,“我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从小我就喜欢他,我一直希望可以嫁给他的。他也知道我喜欢他。可是,他突然跟你订了婚,连通知都没通知我一声。我接受不了,也没办法理解。所以,我要过来问问你,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想要嫁给那么穷的杨亚飞?是不是你在利用他什么?我不能允许你伤害他。”
赵月梅的眼神中仿佛有一把刀子直逼立春。立春并不怯战,用坦然温和的目光迎接她,“月梅,谢谢你的心意。既然你开诚不公,我也直言相告。我和你一样,看中他的人,不在乎他的穷。将心比心,你就理解我了,不是吗?我和他是经过一段时间互相了解之后才决定订婚的,我也有信心跟他一起,很快把日子过起来。现在这样的社会,只要肯干,谁都不会受穷,对不对?还有,亚飞跟我说起过你和他之间的事的。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子,他知道你家里不可能同意你嫁给他,所以根本不会动你的心思,不然,不但会伤害他自己,也会伤害你,他不想那样。并且他对你,就像亚丽一样,像妹妹一样的感觉,他很喜欢你的,但并不觉得跟你过日子合适。他这样跟我讲的,我就原样讲给你。我跟杨亚飞订婚,没有任何企图,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明年,我们就会结婚。希望月梅你不要想太多,就为我们祝福吧。你是个好姑娘,我和亚飞也祝愿你能找到一个你爸妈能接受的,随心如意的好男孩。”
立春不卑不亢,比赵月梅来得更直接,倒是把赵月梅说得无言以对。只这一番话,她心里就明白了,杨亚飞并未刻意隐瞒他俩的关系,看来,这个周立春什么都知道。他们两个也绝对不是什么突然订婚,看来事先早都已经暗中往来,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枉了自己对杨亚飞的一往情深,他却如此绝情,还说对她就像对亚丽一样的感觉?真是笑话。
绝不能在周立春面前表现出一个失败者的落魄来,也不可能像泼妇一样做出什么蛮不讲理的事来,就算失败,她也得维护自己的自尊,绝不会哭哭啼啼,让人笑话。赵月梅想着就站起身来,微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无话可说了,我祝你们幸福吧,再见。”
起身出来,赵月梅强力抑制住淌在心底的泪水,昂首挺胸地走出村大院。在大门口,她意外发现,自己的爸爸赵会计正在和刚才那个吴名站在那里聊得甚欢。见她过来,赵会计连忙招呼她过去。
吴名笑道,“赵会计,你都不用介绍了,这位是您的女儿赵月梅,刚才我在卫生所见到了。”
“是嘛?这么巧?”
“只是,赵会计啊,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女儿,都不让我们知道呀?”
“哎哟,吴警察说笑了。小门小户的丫头,也没什么见识,不在家里呆着,还能干啥?”赵会计谦虚说。
“哈哈,赵会计,你这么说可不对。不让我们知道,这得错过多少好姻缘啊?比如我,我爸妈就希望我能在农村找一个漂亮能干的女孩子为妻呢。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就光认识一个周立春,人家还订婚了,这不正愁得慌呢吗?”
“哎哟,吴警察还没结婚呢?”赵会计惊讶地问。
“可不没有呢。”
“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呀?”
“心高呗,就想挑个漂亮的嘛,挑来挑去就挑到现在,哈哈。”
吴名说着,眼睛去瞟赵月梅。赵月梅假装没看见,向赵会计说道,“爸,我得回家帮我妈干活了,你们在这儿聊吧。”
说着,赵月梅向吴名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骑上车走了。吴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竟然觉得那一瞥蕴含了很多意思似的。
赵会计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很是一动,回头向吴名笑说,“吴警察,以前咱们也不熟悉,刚才聊这一会儿,觉得咱爷俩还挺投机呀,以后有时间,到家里坐坐呀,你婶子做菜,那还是相当不错的。”
吴名心里一时也有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赶紧笑道,“是吗?那改天有机会我可得去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