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前,也就是1986年元月的一个深夜, 窗外北风呼啸,我的前夫张突发奇想: 要骑摩托车去西藏旅行!
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人这么旅行, 大家对西藏的了解也少得可怜, 我当时觉得他一定疯了, 经过和"疯子"的不断讨论, 一个大胆的计划出炉了, 骑我们当时的铃木AX100去旅行, 后来我们的一位美国朋友何听说了计划, 坚决要求加入, 于是我们卖掉2轮摩托, 一起买了辆长江750三轮挎斗摩托车,新车是7500元买的 ,出发的时候车子一共行驶了不到2000公里, 张向单位请了3个月的假, 我辞去了工作, 因为没有旅费, 由何出面, 在他家里办了一个只有一天的画展, 何请来一些喜欢画的人, 卖掉了张的几幅画, 筹足了旅费。
画展那天何把自己的头发胡子和眉毛都染成黑色, 染完我们都快笑死了, 他特像橱窗里的服装模特, 可惜没有拍下那天的照片,何的中文讲得很好,又染了毛发,我们就把他当作“新疆人”带上。
出发前一天我带着1000块钱, 去王府井买相机, 在这之前我们没有相机, 我不懂也不知道该买啥牌子的, 很巧在街上遇到我的一个朋友, 在他的指点下买了美能达x300, 加上背带正好1000元。
一辆摩托车坐三个人,还要带3个大睡袋,睡袋和羽绒服都是四川一个羽绒服厂赞助我们的,因为据说是厂长的弟弟去美国是何的朋友给做的担保,睡袋很大直径有30公分,还带了头盔帐篷瓦斯炉还有一些修车配件,头盔帐篷瓦斯炉是何飞到香港采购的,为了能过带上足够的汽油,请人在摩托车中间加了一个1.7米长的副油箱,由于没有听说过高反,我们只带了感冒药和治拉肚子啥的药,最多是带上了一些蜂王浆胶囊,出发那天我们整整装了一天车,东西太多车太小,我坐在跨斗里,脚下放着东西,怀里也抱着东西。
具体从那条路出北京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先去了五台山。
那会儿出门可不像现在带那多东西,我们带了3个羽绒睡袋,带了锅和瓦斯气炉子少量衣服,帐篷和一些简单的药,居然还带了画箱和油画颜料呢。
张在山西省运城地区(1986年时,运城是叫地区)临猗县香落村插队,所以我们还特意拐到他当年插队的村子看看。
写帖子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县和村子的名字,那天收到一封发自山西运城的邮件,发信人问我去的是那个村子,忽然“香落村”三个字猛然跃入我的脑海,我赶紧打电话向张求证,如果就是。
村子里的那条路还是很泥泞。
老乡们说,当年插队的知青很少有人回来看看的,所以我们得到了很热情的接待。
说到香落村,就不得不说说刘小保,我认识他是在北京张的家里,小保儿也是插队到香落村,他家是武汉的,父亲是军人,小保儿很小便耳朵失聪,但他人特聪明,我们和他说话一是靠说话慢,小保儿能看清楚口型,二是可以用手在空中写字,小保儿也能看明白你在写什么,后来他在当地结婚了,张插队的时候,小保儿对他很照顾,因此他们成了好朋友。
张病退回北京后,小保儿常从香落村来看他,再后来就很久没见过小保儿了,这次我们回到香落村也希望见到他,很可惜我们去他家时大门紧锁,村子里的人说小保儿武汉去了,看着小保儿家新盖的房子,我们知道他的生活应该还不错,也就放下心来。
直到今天我还能记得小保儿孩子般的笑脸,和他慢条斯理但口齿不太清楚的讲话声,小保儿:你还好么?
当时平遥是个很古朴的小县城。
他们两个男的轮流开车,我没有驾照也没开过车,其实张只有2轮摩托车驾照,当年驾照是个小红本儿上边有很多车的种类,那个上边儿有章说明那个是你的准驾车型,出发前他在自己画了一个章,结果他画错了,画在方向盘式三轮一格里,方向盘式摩托车是一种叫581的三轮机动车,无奈,他只好在手柄式三轮摩托一格里再画一个章,小红本本我保存了很久,前不久才还给张。
我们每天早晨都要装车很久,因为东西实在太多车太小,一般都会走到深夜才住下,很多城市我们都是11、12点进城,有些更晚才能住下,这样也好,夜深了人少,何就不会暴露,也不知道何用得什么染发剂,一路上他每次洗头都掉色,没到拉萨就已经露出了他亚麻色头发的真面目。
1986年,外国人去很多小县城必须得到批准才行,还有很多地方根本不对外国人开放,但因为我们路上要经过的地方太多,何就没有去申请签证,加上他是个记者,所以带着他旅行是很危险的事儿,出发前他把头发眉毛睫毛等染成黑色,就是为了一旦遇到检查,就说何是新疆人,
我们去山西芮城永乐宫看壁画,遇到警察要查何的护照,一旦事情败露,我们是要被抓起来的,所以我们吓得飞快的逃了,从芮城附近的渡口过黄河。
出发前我配了一副眼镜,是婆婆找的认识人,配了一副非常高档的镜子送给我,不知道为啥我戴着走路觉得地面是斜的,于是多数时间就不怎么戴,在我第一次乘渡船上厕所的时候,掉进了黄河!
80年代住宿登记还是挺严格的,长途旅行中为了安全,我们仨人都是住一间房,这样就不需要他登记了,否则这个假新疆人早就穿帮了。
古驿道,翠云廊。
当年的秦岭路很窄,车子通过要听从指挥,放完一边的车再放另外一边的车,我们到达秦岭时已经是黄昏,只见一个树干做的路障,但不见人把守,我们就打开路障上山了,走了一段之后,天完全黑了,之间山上一串车灯由远而近,一大队卡车迎面而来,速度飞快,仔细看去:原来是大解放拉着山上粗大的原木,因为是单行线,所以司机们开得飞快,我们吓得连忙停在路边等运木材卡车先过,等我们到达山顶时已经是夜里11点钟,住宿山顶。
第二天早晨下山时,车子怎么也发动不了,挂上档沿着下坡遛都不能着车,挂了档溜车都不能着车,只好空挡滑下秦岭主峰,因为当时秦岭上很荒芜,没有人会帮助我们修车,好在三轮摩托的刹车还有个类似自行车闸的手闸,大约滑到一多半的地方,有个招待所,我们住了进去,招待所附近有个地方能修车,在那儿我们修好了车。
因为是驾车旅行,又因为走走停停,所以我们三人都没有高反,那天我们翻越海拔4000多米的折多山,在山顶停车拍照,我忽然发现不远处,盛开着很多黄色的鲜花,我飞快的跑过去,采了一大把,花朵的形状很像郁金香,比郁金香花朵大。
28年后,2014年6月,网友縸热告诉我,这种花的学名:全缘绿绒蒿,野生郁金香的一种。
路上遇到藏民盖房,场面很宏大,也非常的快乐,就像过节一样。
当年的川藏路,和2009年我走的川藏路貌似就不是一条路,天壤之别啊,有了巨大巨大的变化!
路过峨眉山,我们住了一周时间,住在刚上山不久的中锋寺, 一座漂亮的寺庙, 当时客人只有我们三人,中午在寺庙边上的树林里拉上吊床, 非常惬意地睡个午觉。
虽然出发时是一辆崭新的三轮跨子,可它的质量实在不能恭维,几乎每天都要修车,大大小小的毛病不断。
最可怕的一次是在雀儿山上,车子不着了,我们要挂档推着它,何负责掌握车,我和张推车,在海拔4000多米的山上推车啊,那叫一个喘,后来他们教会我开车,再遇到类似情况,由我来掌舵,大大的降低了我的劳动强度。
本来想从这里拐去九寨沟的,结果走到碧口就实在因修路走不了了,只能原路退回。
省界碑。
半夜里进剑阁县,街上一片寂静,敲开一家小店住下,床单脏成灰色感觉是油腻腻的,一张床0.8元人民币!那一夜我感觉自己是漂浮在床上睡的,因为太太太脏了!
清早,钻出帐篷,看到了过河的牛们,进入藏区后我们连续很多天露营,我记得大约有半个月都是露营吧,平时也就是洗下脸,有一次我实在觉得头发太脏了,于是就在这条河里洗了头,河水通常都是高山的雪水化了流下来,虽然当时已经是6月,但水仍然拔凉拔凉的,洗完头,我的头都木了。
漂亮的藏族姑娘。
德格印经院。
路上经过了很多高山,有些照片我扫描后补上,路上还遇到很多被冲坏的路,摩托车的通过性还是差,这样的路它走起来很费力。
我们在然乌湖附近露营,何对然乌湖的评价:和瑞士的风景太像了! 我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晚饭是火腿罐头煮挂面, 每个人都喝了白酒, 听着远处的狗叫,看着天上的繁星,心里是从没有过的宁静。
这里要着重说说川藏路上的天线-通麦,到达通麦附近的小村子时天正下着小雨,我们借宿在一家四川老板开得小食铺里,吃饭时老板告诉我们:这个地方一怕天天下雨,因为会引发山洪,二怕天天大太阳,因为会晒化雪山上的雪,引发泥石流,老板还说:泥石流如果把路堵了,你们千万要注意看着,如果再有泥石流过来,别管东西快往高处跑,去年有辆卡车拉得都是彩电,泥石流来了把整个卡车都打到河里去.......夜里我们睡在小食铺的地上,听着雨滴不停的打在铁皮屋顶上,附近的狗不断在叫,想着老板说过的话,那一夜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当年通麦的公路路基非常低,就在河的附近,所以山洪一大就会冲毁道路。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吃过老板给做的早餐,老板和周围的村民站在小食铺门前送我们,看着他们挥手告别的凝重表情,我当时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活着走过天险通麦,怀着沉重的心情上路了。
要通过最危险的路段大约有8公里,大部分是上坡,因为夜里下雨,路边的山体很多都塌下来,这时摩托车又不愿走了,我们仨人只好下来,挂一档推着摩托车上山,一边走一边等着推土机把前边路上的落石和土推开,我当时害怕的要命,特别希望立刻离开这段险路,当终于走过这段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重新活过一次,那份轻松和欣喜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进拉萨前有好长一段搓板路,记得足有几十公里吧,路上是深深的浮土,车一过能见度立马只有十几米了,每次车过去我都用手捂住头盔下边,尽量少吃些土,后来习惯了,我还把吃的从头盔下边塞进嘴里,实在是饿了,搓板路走了一段后,我发现我右边的轮子怎么摇摇摆摆的?停车一看,原来因为搓板路的颠簸,轮子上的辐条断了一半儿,没办法只能停下来一根根换。
进拉萨城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城里很安静,大街上到处都是大狗小狗在悠闲的散步,我的第一感觉:这座城市是属于狗的!
进城后我们找到拉萨宾馆,今天的假日酒店,我和张每人15元一个床,其实那间屋子里有三张床呢,外国人要收90元,差距还是很大哦,何觉得太贵了,于是他住到“巴拉学”客栈去了,我洗的那个澡啊,黑水滚滚,T恤被我从红白条穿成了灰色的。
我们过完险路到达了河边,但是桥已经被水冲毁,前边过去的车给道班工人钱,工人们修了一座临时桥,那车过去后工人拆掉几根木头,后来的车想过还得付钱,我们的车小,给道班工人200元(貌似是的),请他们把摩托车抬过去,抬车过河的时候,张一不小心掉进河水,虽然他水性很好,转眼湍急的水流就把他冲出去好远,何当时立即跳入水里,帮他爬上岸来。
当年的布宫比现在好拍吧,周围没人也没啥乱七八糟的规矩,我还是喜欢朴实安静的布宫。
路上甘孜的汽油最贵。
甘孜分公司的汽油就便宜些。
我们到达拉萨的时候,已经是6月底,因为张只请了3个月的假,所以只在拉萨转了转,更远的地方就没去,另外也是因为挎子太爱坏,可以不夸张的说:每天都要坏!所以7月初我们就走青藏路往回走了。
那时青藏路路况特差,走起来十分难受。
青海湖还是要去的。
只可惜通往鸟岛的路被大水冲坏了,大家涉水过河,看人们紧张的样子,你就知道水有多急了。
1986年,青海湟鱼还没受到保护, 河汊子里的鱼多到一捞就能捞上一条。
1986年内蒙的汽油才几毛钱一升。
我在笔记上记录了每天经过的城市,还有很多当地邮局盖的章。对着地图想了半天,我把能想起来的地点做了标注:北京出发第一天住涞源,山西省到过五台山(后山上去的)、太原、平遥、洪洞、侯马、运城、芮城后进陕西省,到过西安、汉中、广元,想去九寨沟,走到碧口水库因为修路,道路非常难走,记得当时张开车差点翻下水库,所以放弃去九寨沟,到剑阁、绵阳、成都、夹江、乐山、峨眉山、雅安、泸定、康定、道孚、炉霍、甘孜、德格、昌都、然乌、邦达、波密、林芝、拉萨,后走青藏路回京。
再往后相机越来越少有机会拿出来,也因为胶卷都用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路过西宁包头等地方,但和前边的旅程相比,还是太平淡无趣了,终于在87月20日我们回到北京的家中。
这次旅行从4月21日起,到7月20日结束,历时3个月,我拍了700多张反转片,招上了一次跳蚤,我的鼻子脱了三次皮,修了无数次车,虽然我们带着何到处走,但我们运气好,还是顺利完成了整个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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