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城最近很不太平。天上终日乌云笼罩,虽然无雨,但狰狞的闪电时而撕开一道道口子,诡异的风卷起一阵阵尘土落叶。
治安官最近接连接到城中居民的报案:兰婆婆早上要去菜园时发现放在屋内的菜篮子离奇被盗;胡屠夫在家里打个盹儿后发现宰牛刀不翼而飞;酒鬼燕三家的几坛百年陈酿一夜之间被一扫而空;黑寡妇家一只养了半年的乌鸡失踪,后被发现在城外密林里只剩下一地鸡毛......
治安官打开厚厚的卷宗,一页一页的翻阅,不时陷入沉思。近期坞城的治安案件频发却一件未破,他感觉压力很大。
虽如此,治安官并不着急。厚厚的卷宗,上百个案件,皆为盗窃案而无一件命案。他知道坞城今年风调雨顺粮丰鱼肥,作案者十之八九为来坞城逃难的外邦人。他坚信只要找到这些外邦人的住所,便能追回被盗财物。只是昨晚他家地里被人摘走十几个青嫩可人的大南瓜,这让他这个治安官很没面子。
令治安官感到意外的是,今早居然接到皇宫乐礼师风无雅的女儿——风信子的报案,说是她家院子的几盆正在吐蕊的花草昨夜被盗了。
“想不到这伙盗贼这么有雅致,连花草都不放过。”治安官麻利的执笔记录着。
“喜欢花草的人,通常心灵都是纯净的。至少说明他们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治安官大人,你觉得呢?”年方二十的风信子,说话时总是喜欢睁大灵润的双眼看着对方。
治安官心里很清楚,风信子是不想那伙盗贼因为她的几盆花草而被处死,这样她会愧疚一辈子。实际上,根据坞城法典,他们盗窃有罪,但罪不至死,治安官也从未想过要将他们处死。坞城正在建造烽火台,人手紧缺,抓到这伙人后,他就会立即移交工匠司,补充劳工。
“根据法典,他们不会处以极刑。”治安官将记录好的案卷递过去,示意她按手印,“只要他们不伤害坞城居民。”
风信子似乎很有信心:“不会的,每一个偷花贼,都有一颗未泯的良心。”
治安官不以为然:“谁说的?”
“奶娘嬷嬷说的。你不信?”风信子歪着头反问道。
治安官笑而不语。
风信子按完手印后,找不到擦手布,就随手在治安官的脸上抹了抹,把沾了墨汁的手指都擦干净了。她很期待治安官愠怒的样子,因为她从未看见过治安官生气的表情。
谁知道治安官拿起风信子随身佩戴的小铜镜,照了照,说:“你这画的什么呀?”说完就毛笔蘸墨,照着小铜镜在脸上涂涂改改。不一会儿,一朵风信子的简笔画跃然脸上。看到风信子一脸被挫败的惊叹表情,治安官有一种满足感。但随即,治安官的这种满足感又变成了无尽感慨。
坞城居民中的年长者,包括治安官,都曾经听闻过关于风信子的传说。
二十年前的某一天,春暖花开。在一处静谧的园林,空气中弥漫着奇花异草的芬芳,娇艳的风信子好似一个娇小的精灵,在风中跳跃。皇宫礼乐师风无雅带着身怀六甲的夫人散步,他们徜徉在花草丛中,一起憧憬着孩子降生后的生活。
忽然一袭花香飘过,夫人顿时感觉腹中一阵剧痛,身子把持不住,在风无雅的搀扶下瘫倒在花丛中。风无雅急着朝他的坐骑大喊,坐骑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又载着接生婆婆飞驰而来。
鲜血从夫人的下身流出,淌在花瓣、草叶上,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山谷。夫人难产,身体愈发虚弱,风无雅急得发狂。在接生婆婆的催促和风无雅的叫喊声中,夫人用尽力气,也没能将孩子生出来。附近的鸟兽草木都静静的看着风无雅抱着夫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一行眼泪从夫人眼中滑出,飘落在一朵风无信的花瓣上。忽然周围飘散出一缕芬芳,一朵风信子花瓣缓缓漂浮升空,又缓缓飘落在夫人身上。风信子花瓣咻然不见了,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婴儿降生了!而夫人则用尽了力气,再也醒不过来。
后来风无雅给女儿取了名字:风信子。
虽然这个传说从未得到风无雅的亲口承认,但是坞城的居民们仍然坚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风信子救了风信子,而风信子就是坞城的花仙子!
风信子确实是坞城的花仙子,她的美貌赛过皇宫里任何一位公主,她的善良聪慧更是深得坞城居民们的首肯。而有时候风信子顽劣好动,偶尔造成一些例如打破他人瓶罐之类的损失,居民们承受并享受着。他们认为那是她的父亲风无雅在她母亲过世后,从未再娶的缘故。
风无雅曾公开宣称,他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说了算,只要女儿喜欢,哪怕嫁给乞丐他都会支持。所以登门说媒者络绎不绝。数不清的青年才俊、纨绔子弟甚至皇亲国戚垂青于风信子的美貌,不惜重金委托媒人踏破风无雅家的门槛,均被风信子婉拒。风信子执拗的认定,她未来的夫婿,必须拥有跟父亲风无雅相同或者类似的秉性。比如胸怀、才华,亦或相貌。只是具体是什么样子的,风信子也说不上来。
风信子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完全源于他的父亲以及皇宫里的奶娘嬷嬷,从小就对她的教育灌输。
风无雅是皇宫首席乐礼师。他不仅在乐器音律方面有极高的造诣,还精通占星、气象等方面,在他年轻时即被公认为坞城的大才子。皇宫里的歌舞、礼仪、外交、甚至军事防务,皆由风无雅负责。坞城国王曾说,风无雅把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乐礼师这个职位上,是宫廷典范。
而风无雅内心深处,则有另外的想法。他一直认为,当初是坞城的守护神赋予了他女儿新生,又是坞城的居民们包容并养育了他们。而他现在所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所以他在这个职位上倾尽所能,唯有如此方能让他亏欠之心有所慰藉。
而对于风信子的呵护,风无雅亦是倾尽所有。风信子刚出生,他便从皇宫里请来了奶娘嬷嬷来扶养,后又亲自教她读书识字、音律乐器及骑马剑术等各种技能。风信子经常在宫廷内部举办的乐器、骑术、剑术等各种比赛中击败所有王子、公主夺魁,坞城国王对她赞不绝口。可以说在风信子身上,到处有父亲的影子。
而来自皇宫里的奶娘嬷嬷,对风信子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对她的关爱甚至超过皇宫里的王子、公主,连国王都很妒忌。但是谁让风无雅是宫廷典范,而风信子又是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呢?
奶娘嬷嬷照顾过很多王子、公主,而风信子是她最疼爱的。她深谙养育之道,她鼓励风信子有自己的想法,对于风信子的一些常人认为很出格甚至不可理喻的言行,奶娘嬷嬷却觉得很赞赏。风信子经常从伙房的炉灶里找到木炭,把奶娘嬷嬷的房间墙壁上涂鸦得惨不忍睹,可奶娘嬷嬷却认为这是最伟大的艺术作品,并大加赞赏!
所以,对于风无雅曾经公开宣称“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自己做主”的言论,以及风信子对未来夫婿的要求,她欣慰并支持。虽然坞城的女子十六岁就该嫁人,而她却一点也不为已是二十岁的风信子担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