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音袅袅︱得天独厚岭南地,争弄潮头莞邑人

离开了工厂,我开始漫游在莞城街头,惊然发觉莞城的闹市是那么的繁华喧嚣,我很久没有在城市中心闲逛了。

短暂的失业让我有时间发现莞城的美,惊喜着莞城的更新与变迁。

东正路、新芬路、万寿路、市桥路、西正路、北门桥、向阳路、运河沿岸,组成了莞城的商贸中心,这些街道夹道都是琳琅的商铺,各行各业如火如荼。

网图 / 致谢!

少年的我回想起童年时的千百个凌晨,披星踏露,睡眼惺忪地推着泥板车徒步奔波往返,曾经熟识的街道已经翻建及翻新了,市中心临街的许多旧建筑已经不复存在,但仍有当年的痕迹,回忆便扑面而来,当年熬过的苦那么清晰难忘。

那约摸是1991年吧,街市繁华,市场开放,个体经营如星星之火,燎原在莞城大地上。当时最为前沿的生意便是服装鞋帽、新潮手表、金银首饰等等,而响彻大街小巷的便是港台音乐,一家家的家电、音响店如雨后春笋般在莞城街头冒了出来。

街中各店家都会在店门口放两只音箱,这厢边唱着谭泳麟,转身便听到张国荣,进入另一家,播的是梅艳芳,又一家响的是林子祥……

而那些店铺好像比赛着炫耀自家的音响效果,以招揽客人。

时装店里华丽新颖的服饰带领了莞城人走向潮流,但凡香港电视剧里出现过的服饰,不久之后,时装店铺里便会展示出类似的新货,香港电视剧成为引领时尚潮流的风向标。

这便是改革开放初期的莞城,莞城人民正大刀阔斧地昂步走向商品社会、经济社会,莞城街头热火朝天欣欣向荣。

追潮流不一定要光顾时装店的,比如迈豪街、同德街、市桥河商业街、北门桥个体商场就是经营服装鞋帽的大排档,价廉物美,能满足大多数青年男女的对时尚和美的追求。

闲逛了一天,我去找陈芳,我和她从小学到初中,都是最要好的同学,她就住在繁华的新芬路。

陈芳新近换了工作,在一家音响店里做店员,这家店也在新芬路,离陈芳的家极近。我跟陈芳说起找工作的事,而那家音响店刚好需要再请一名店员,我的新工作便一拍即合。

老板开出的工资是三百元,那年我十九岁。

老板是个精明的寮步人,姓骆,来莞城开店创业,也有一个原因,逃避计划生育,前两胎生的是女儿,心心念念想生个儿子,来到这里开店,既想发财,也想发丁。

骆老板的妹妹与我年龄相仿,是店里的24小时店员,白天看店,晚上在店铺的阁楼内睡觉。骆老板租的是一墙之隔的两间店面,一间售卖电器,主营电视机、录音机、收音机,随身听、胶盘唱机、游戏机、卡拉OK设备、麦克风等等。另一间卖的全是录音带、录像带、电池、洗磁水、电吹风、小电器、小零件等等。

莞城街头

音响店的工作是写意而诗情的。以这之前,我对港台音乐和文化是不以为意的,之前所受的教育深烙于骨髓,对外来文化还残留着些许抵触,所谓正宗的农家女儿嘛,我曾经有那么一点点鄙视这些“靡靡之音”的。

后来渐渐被一些旋律所吸引,对于一个细腻敏感的妙龄少女,很多港台歌曲的唱词极易引发共鸣和共情,有极多的歌曲其实是很优秀的文艺作品,这些作品敢写敢表达,没有束缚地抒发个人情感及人生哲理。

港式文化犹如旋风,风靡了莞城的街头巷尾,也深深地影响着我。

音响店是让我开了眼界的,世上除了田野和农耕,除了工厂和流水线,生活原来还可以是五彩缤纷的。

网图 / 东莞南城

骆老板的生意很好,我从他的口中知道一个名叫“新塘”的地方,他隔三差五往新塘去,归来的时候是租小四轮货车回的,从车上卸下一台台电视机、录音机、录像机、游戏机等等。而从新塘过来的商品大多数是日本电器,比如三洋、松下、乐声、东芝、飞利浦等等,当时,这些品牌多以21寸的彩电最受青睐。

音响店每天都热销日本电视,还有任天堂游戏机及游戏卡带,华强收录机,以及各种牌子的随身听,而收录机和随身听的热销,便会带动磁带的销量。

每当有顾客进门,我便观察他们究竟是上帝,还是闲人,以促进买卖,他们当中有豪的,也有抠的,有易哄的,也有精明的,甚至是难缠的。

遇上要买电视机的顾客,骆老板便亲自上马,假若老板外出进货,骆妹妹便会主持大局。

骆妹妹偶尔会在店铺的阁楼上睡懒觉,对于大额买卖,我与陈芳不敢擅自作主,便扯着喉咙把骆妹妹喊下来,骆妹妹便会揉着眼屎,披头散发地从竹梯爬下来。然后,我(或陈芳)与骆妹妹热情推销,拆箱、试机、调频、调色。因为是两个店面,我与陈芳必须是一人看守音像店,一人站在间隔墙的外道上,左右两店都瞅着,哪边需要就跑往哪边搭把手。

当年的日本彩电犹如旋风刮过,东莞人莫不以家中有一台日本彩电为荣,而婚嫁喜事,日本彩电成了当年最体面和最豪气的嫁妆。

每当生意好的时候,骆老板便不放我和陈芳下班了,留我们在店里吃饭,饭是骆太太在出租屋做好后再送到店里来的。骆太太的厨艺极好,极是简单的蔬菜、猪肉、蛋,她都能搭配着做得极是开胃和美味。

晚上打烊,卷闸放下,骆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张罗大家唱一会卡拉OK,反正店里有现成的设备和录像带。每当这时,陈芳便会一展她的歌喉,她的嗓音极是甜美,而且对音律有天生的通悟能力,时下流行的新歌曲,她听上两三遍,便能唱得传神而动听。骆妹妹是天生的鸭公喉,却又仗着“郡主”的身份充当麦霸,我与陈芳都识趣地让着她。

电器店里整天放着香港的剧集、香港劲歌金曲、香港第N季度歌曲精选、香港十大中文歌曲、香港小姐选美、亚洲小姐选美,而台湾的中文歌曲也透过香港电视台这个媒介传入大陆,有大家耳熟能详的邓丽君、齐秦、王杰、李宗盛、童安格……

我每天沉浸在流行音乐之中,并被其中的唱词为之感动和震撼,我开始摘抄一些有共鸣感的歌词,集结成册,反复咏叹词中的情感与哲理,潮流音乐虽然通俗,但却是抒发真实情感最朴实的方式。

今日莞城街头

在港台音乐和港台文化的影响下,东莞人接触西化的、新生的事物更便捷,东莞人的眼界在九十年代初期比其他省市的人更开阔,思想更开明更包容。而我,也是或多或少地受着港台文化的影响,也开始有自己的个人价值观。

改革开放似乎是与港台文化的渗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经济改革了,思想也更文明睿智了。东莞人接受不一样的文化、不一样的思想,东莞人的眼界看得更远,格局更前瞻,发家致富是莞城人对新生活的新向往和新追求。

后来,骆老板引进了一台CD组合音响,当时是稀奇而先进的电器了,骆老板走在时尚的前沿。店铺里开始承接复录业务,店外挂牌称之为“激光镭射翻录”,每翻录一首歌收费一元。那时候,店里的空白磁带分外热销,录制一盒心水歌曲的磁带成为一种潮流,骆老板低本厚利的生意稳赚不赔。而那些收录机、胶盘唱机、以及组合音响格外受莞城人追捧,千千万万的莞城人铆足了劲头,追求现代化的品质生活。

音响、电器犹如旋风,从事这个掘金行业的人体户越来越多,从新芬路漫延至市桥路、西正路、向阳路,热遍运河两岸。

繁华,开始以燎原的姿势蔓延,莞邑大地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着、发展着,那就是九十年代伊始开启新篇的东莞。

东莞是海纳百川的,莞人是敢立潮头的,我们都期待美好的明天。

网图 / 东莞旗峰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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