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些日子在家整理房间的时候，听母亲说起，老家的一个远方叔叔，因为翻修房子砸伤了腿，现在只能借助轮椅来回走动，并且叔婶两口子住在一个街坊家的老房子里，那家人很早就已经搬去其他城市生活，十几年也没回过几次。叔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向人打听了联系方式，住进了街坊的家里，一方面有了生活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帮着打扫清洁屋子，有人住总归要干净明亮些，就这样守着街坊经历了四代的老家。我很吃惊，为什么要住进别人的家，母亲也无奈的告诉我，儿子结婚后觉得住在一起不方便吧，当初本来是翻修别处的老房子，要住进去的，结果出了意外。我继续追问是要翻修哪个地方的房子，母亲没有直接回答，把整理出来的一箱旧物和旧衣，往客厅搬，突然传来一声：“我记得那个老房子，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去那里玩儿过。”我想了一会问：“是我们家一直往东，周围好多树，房子离路特别远的那个吗？”“好像是的！我也不太清楚了！”我想那该是十几年前了吧。
刚丢下碗，就忍不住偷拿了几块饼干往外跑，边跑边对厨房内喊：“妈，我出去玩啦！”大门口我家的小黄正在汪汪叫，看到我跑出来，摇摇尾巴跟过来，我把饼干藏在身后它看不到的地方，嘱咐它在家待着，今天不能跟着，小黄每次都能听懂我的话。我扭头正要往隔壁跑，正好看到门口路过一个老爷爷，佝偻着身子，背上是那么一大袋垃圾，由于袋子太大，下面一半都是拖在地上，就一步一顿的走着，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在想，让小黄去帮他拉吧，但是看着这个老爷爷半注视着地面上方的方向，一动不动的神情，我有点害怕，就跑走了。刚跑过去几秒钟，就听见身后一阵狗叫声，我立刻就回头看，三五条邻居家的狗包括小黄在内，正团团围住那个老爷爷狂吠，他扯着自己背上的袋子慌张的原地转圈，看到这一刻，我毫不犹豫的捡起离我最近的小石头，就冲了过去，先是冲着自家狗大喊：“小黄，走开你，干嘛呢！”其他的几条狗看到我后，也陆续散开，小黄傻愣愣的看着我往后退，终于老爷爷解了围，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这群狗，继续往前走了。我佯装要打小黄，把石头扔了，随后就去找小伙伴去了。
我们从村东头跑到西头，又从西头跑到东头，最后几个人停在一条路的树下，累的不想动，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嘻嘻哈哈的玩闹，我突然看到对面一间屋子外面那个身影，是那个老爷爷吧，看见他颤悠悠的进了家门，和同伴们商量后，想去一探究竟，便开始靠近对面那人的家。一条弯曲泥泞的路，门前好多杂草和不知名的大树，几片落叶，有的已经陷进泥坑里，破烂不齐的黑色木板门上象征性的挂着一条栓门的铁链，支撑这个木板门的是一堵砌的不规则的低矮的墙。我们趴在墙上就能看见院内，这样的高度，就是不需要那扇门，也能轻而易举的翻墙过去。出于好奇心，一直向里面张望，里面只有两间破旧的瓦房和正对门口的一间大屋子，那屋子锁的严严实实看起来有秘密。正当我们在外面推推搡搡的时候，门吱呀呀的开了，那老爷爷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看着我们这群小孩，微微的笑起来，没有说话，我们下意识的后退，但是并没有想逃脱的意思，一个同伴开口问眼前这个老人“爷爷你是住在这里吗？”，老爷爷点了点头，把门彻底打开，用手势指着里面，是要让我们进去，我们一股脑的就冲进去了。屋子前唯一的一条人工用砖头和石头铺的路已经长满了青苔，一间像是睡觉的屋子，里面有张床，上面是凌乱的杂物，因为光线和没有窗户的缘故，都看不清堆在角落里被子的颜色，另一间是厨房，用泥巴做成的灶台，上面只有一口锅，墙上挂着勺子，水瓢，毛巾这些东西，地上角落里堆满了柴火，边上是一口水缸，唯一一把椅子是里面最崭新的物品。院内的墙边上堆满了捡来的垃圾，还有刚才看到的在他肩上背的那个袋子。
这时，老爷爷从屋内不知怎么变出来一个箱子，缓慢的走过来，笑着递给我们，说了一句“你们吃”，我们凑近一看，里面是一些看起来放很久了的小饼干。我们没有伸手去拿，我扭头对小伙伴说了几句话，他们点了点头，我就冲出了老爷爷的屋子，一路飞快的往家里跑，最后气喘吁吁的跑到家里，妈妈好像不在家，直接冲到我经常拿东西的柜子，拿了两个昨天刚做好的鸡蛋糕，又跑到厨房里找了两个鸡蛋，怕被妈妈发现，情急之下，把两个鸡蛋糕一边一个直接塞进了外套的口袋，把鸡蛋藏在了袖子里，就立刻冲出了家门。等我回到老爷爷的住处时候，小伙伴们正手忙脚乱的在洗一块布，好像是脏的衣服，我喘着气把衣服里的鸡蛋糕先掏了出来，递给那爷爷“你吃这个吧，我家里有好多呢”，爷爷看到后一直拒绝，嘴上说着“你们吃，你们吃”，我硬塞给他，爷爷把双手向看起来并不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接了过去，其他的小伙伴都过来扶老人，兴高采烈的说：“你吃吧，爷爷，你坐在这里，我们给你做饭吃，我们都会做饭呢！”说完没等老人同意，我们就冲进他的厨房，找了几个菜叶子，拿出鸡蛋，其实我们哪里会做饭，只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往锅里放了水，然后就往里面放菜，放大米，最后把鸡蛋磕破，也放进去，然后就拿勺子开始搅拌。因为燃烧的树枝点燃的火，飞的到处都是黑乎乎漂浮物，甚至掉进了锅里。总记得做出来的那碗饭是黑的颜色。我们迫不及待的端给了老爷爷吃，老爷爷接过碗看看我们，依旧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到了他浑浊的眼球内有些泪光。接下来我们像是玩过家家一样，洗洗锅，洗洗毛巾，在那个老爷爷的家欢腾了一个下午。
最后我灰头土脸的回到家，衣服上不是油就是沾的黑色的土，理所当然的被妈妈骂了一顿，她还以为我和别人打架，那是我和同伴说好要保密的秘密。还记得那天那件外套是黄色的，只是后来两个口袋周围全是已经洗不掉的油污。那之后，我们偶尔路过那个老旧的房子，再也没见过那个老人，有一次我问妈妈那个老人是谁，妈妈也不太清楚，我就向她说了那天的事，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妈妈教你怎么做饭”。就这样过了十多年之久，才又听说了关于那个房子的故事。
那个远方的叔叔婶婶，家境不好，两个儿子，大儿子结婚后去了外地，如今小儿子也结了婚，由于和老两口在一起，总是产生矛盾生闲气，老两口就寻思把盖好的新房留给孩子们住，自己搬到其他地方单独住倒也舒坦。所以就找人说通了，要翻修那个无人居住的房子，他们和小儿子沟通这件事的时候，小儿子也是连声同意。村里的青壮年大部分都出去打工或者去其他地方定居，想翻修房子，顺利住进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其他的都好说，人手确实让人头疼。着手准备了两三个月，才开始准备动工，三四个和叔叔年纪一样大小的人，还有几个差不多五十多岁年纪的人，婶婶也是满怀希望的去看第一天动工，大早上在家里已经醒好了面，准备在中午蒸馒头做好菜好饭。刚开工挺顺利的，破旧的两间屋子已经拆除，就剩一堵老式的承重墙，大家在商量拆除的时候，因为房屋老旧早已不稳，竟突然向一边倒去，婶婶看到后就急忙喊“哎呀，要倒了！”，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墙已经开始倒塌，叔叔在墙的另一侧看到还有一个人，就冲到对面救人，结果没来得及，整堵墙和人都倒在了他的眼前！惊吓的众人人赶忙跑过去找人，等找到后已经当场死亡了。叔叔当时瘫倒在了地上，后来反应过来才发现，四散下来的石块将自己的一条腿埋在了里面。事情过去之后，叔婶拿出所有积蓄去赔偿，同村的人看到叔估计以后也是靠轮椅度过后半生了，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这件事也成了叔婶一辈子的歉疚。
那间没有拆完，等不到翻新的房子，却变成了废墟，听奶奶说，村里修路，已经拆除了周边几座房屋，那个地方应该马上就要被夷为平地了，但是那几棵树还在生长着，枝繁叶茂。
路遇_ | 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