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文/秦巴山人


每年当寒流从蒙古高原和西太平洋袭来时,雪对北国一直是慷慨的,它没有南方雪的娇柔,保持着北方的汉子形象,碗口大的雪球不出几十米就如同滚石一般,它塑造着北方人性格里的厚实。但雪对苏北地区总显的吝啬,当北方多地降下大雪,陪伴苏北平原的却只有凛冽的寒风。

这里已经连续几年没有经历过冬季大雪的日子,一场雪的突然造访,显得格外亲切。

花雪一个人一个人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教室里的空调扇叶不停运转着,发出呼呼的声音,水汽慵懒的躺在玻璃上,窗外一片朦胧,她静静的望着窗外,似乎在搜寻每一处雪景。楼外的场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与往日不同,雪地上只有学生匆匆而过的身影,留下的也只是一连串脚印,没有嬉戏打闹的场景。这段时间高三年级在进行寒假补课,备战即将迎来的次年六月高考。

同学都出去吃午饭了,今天花雪没有和大家一起走,因为窗外的雪景吸引了她,半年以来忙于高考身心有些疲惫,她想一个人独享这雪景。花雪把笔夹在书中,合上书页,向教室外走去。

她站在走廊旁,心中莫名的兴奋,掏出手机,小心翼翼的寻找了最佳的角度拍了两张雪景照片。放在QQ空间上,然后写道:“明年的冬天,我一定要站在长安古城墙上看雪。”

“雪儿,雪儿,我刚狠狠地踩了“你,”看你以后中午敢不吃午饭,?”闺密王雀跑到花雪面前,手中拿着她最爱吃的年糕晃了晃。

“里面还夹了辣条呦!”

“还是“麻雀”最懂我,嘿嘿。”花雪啧啧一笑。

“我刚看到了空间你发的说说,怎么,想去西安上学?”

“对啊,十三朝古都嘛,有诗有史,我可是要做文艺小青年的。”花雪一边吃着年糕,一边调侃着。

“好是好,但是西安离江苏这么远,你一个女生就不说了,放得下你爸妈?”

“可是……”花雪语塞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她俩回到了各自的教室,花雪的脚步显得很沉重。打开书本,她又专心致志的投入听讲之中。

那天晚上,花雪失眠了。想起自己的身世,又考虑到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她的内心很纠结。长安大学梦不断地拖着花雪的心前进,她是坚决而又坚强的,在她的思想里,高考难不倒自己,其他的事就更不值得一提,她提醒自己,同时又思考着怎样去说服父母。

花雪的家在县城边的郊区,前些年家里的收入来源主要靠种植绿化树苗为主,后来由于国家要在这里修建高新技术开发区,土地全部被征了,征地后她家住进了单元房,父母在高新区里的工厂上班。十一岁那年,花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父母结婚五年多一直没有孩子,于是四处打听,在邻村领养了一个女孩,就是如今的自己。她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沮丧,但是来自父母的爱如同磁石的南极,她的心好似磁石的北极,“两颗磁石南北极”紧紧地吸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温馨的港湾,她的沮丧感瞬间被温暖融化了。

经过反复琢磨,她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准备高看完后全盘托出,逼着父母“就犯。”

在高考的脚步声中,冬季还没有来得及向大地告别,就匆匆离去了,阳春三月也只是短暂的一瞬,人间四月天已来不及欣赏,一场高考便结束了。花雪对完答案后,心里很自信能够考上西安的北方大学,自言自语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回家跟爸妈谈判去。”

花雪带着行李回到家中,母亲见她很高兴,不多说什么,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关心的问道:

“雪儿,累坏了吧,以后咱再也不用这么苦了。”

“嗯,妈,我要补觉。”

“去睡吧,睡多久我都不叫你。”

“我要睡到自然醒,嘿嘿。”

花雪说完就去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母亲也去忙家务了。

夜幕降临时,睡了大半天的花雪走出房间,伸了伸懒腰,耳旁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

“宝贝女儿,快去洗洗,妈今晚要犒劳你一下。”

“嗯!”花雪很快洗漱完后,来到了饭桌旁。

母亲和父亲已经坐定,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有她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大肉丸子、红烧猪蹄……花雪的食欲顿时大增。

碗里已经放满了她最爱吃的菜,花雪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也顾不得在学校吃饭时保持的淑女模样。

“雪儿,慢慢吃。”父亲一边把手中的半根烟熄灭后扔进烟灰缸,一边不紧不慢的说。

“嗯,爸,妈,你们也快吃呀!别只看着我吃。”说着花雪就为他们碗里夹了一些菜。

母亲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在花雪碗里,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关心的问道:

“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自我感觉还可以,一本应该没问题。”

“我看咱家雪儿行。”父亲补充道。

花雪心中猛地一颤,想到母亲肯定会谈到填报志愿的问题,她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去西安读大学的计划能否实现,就在此一举,如果成功了,整个夏季会更加清爽。

“雪儿,成绩如果没问题,你准备报哪里?我看咱省内就不错,南京最好不过了。”母亲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嗯,省内我会考虑,省外也有很多适合的,比如说西安……”

“西安?”母亲很诧异。

“妈,其实西安没什么不好,高考之前我就考虑了。十三朝古都,历史文化气氛很浓厚,高校数量在全国排名第三,而且西安是我很向往的城市。”

“雪儿,这些爸妈都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西安离家这么远,你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谁在身边照顾你?早说如果爸妈想看你,你也难得回来一趟。”

“不会这样的,高考那么大的压力我都过来了,没有什么能击倒我,况且我已经长大了,住过几年校,可以独立生活,交通又很发达,想回家还不容易?在西安吃完早餐,说不定吃午饭就在家里呢。”

“我还是不放心,南京离家近,教育条件和学校环境都很好,西安怎么能比呢?”

“妈,这都是客观原因,我今年十八岁了,西安一直是我想上大学的地方,这次能让我自己做主么?”

“雪儿,你妈说的也有道理,你好好考虑。”她的父亲话不多,又沉默起来。

“爸,妈,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是不会改变的。”

“雪儿,填志愿很重要,容爸妈再商量商量。”母亲有些失望,但已不再坚持。

经过花雪的“唇枪舌战,”父母最终妥协了,花雪的高考成绩是585分,顺利的被西安的北方大学录取,全家人沉浸在喜悦之中,这个夏季对花雪全家来说,炎热被遗忘了。

当季风漫过整个苏北地区,几场雨水洗涤了万物,也洗涤了人们的心灵,平原大地上显得更加精神。工业园区里工厂在忙碌的生产着,小桥上车辆急速而过,人工小河慢悠悠的从桥下流过,今年夏季苏北平原格外清爽。明年的夏季花雪将身处西安大学的校园里,被人称为“没有春秋,只有冬夏”的西安,天气变幻多端,是冷是热?古长安的夏季在等待着她。

三个月的高三暑假对花雪来说,是短暂而又漫长的,短暂的是她对新环境的渴望,而漫长则是将要面临的新环境带来的恐惧。她总是默默念叨“等待不苦,苦的是没有希望的等待。”九月份的开学季到来了,花雪拒绝了父母的陪送,独自一人乘坐飞机到达西安。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古老的城墙,令人叹为观止的兵马俑,巍巍终南,各式各样的小吃……花雪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她的大学生活随之开始了。

太阳似乎在故意惩罚关中大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一刻也舍不得休息。为期两周的大学生军训,花雪都是在阳光的暴晒下度过的,她心里没有怨言,认为自己可以面对挑战,有男儿般的担当,四年,一个人可以坚强的走完。

军训结束后,花雪的大学生活真正开始了。她的宿舍是四人间,舍友来自不同的省份,仅仅半个月,她们之间已经很熟识,一起上课,一起吃饭。花雪很喜欢大学里每天安排的空余时间,感到很新奇,她的兴趣爱好有了施展的天地。

读书是花雪最大的爱好,学校的读书社纳新时,她毫不犹豫的报了名,成为其中的一员,并很快找到了归属感。运动对花雪来说必不可少,虽然是女孩,平日里她喜欢打篮球,球场上经常是她驰骋的身影。她更新自己的个性签名时写道:“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进入十月份的西安天气变得忽冷忽热,一场大雨过后,人们不得不添加外套,第二天气温骤然上升,又恢复了夏天的模样。秋天正向关中大地悄然走来。

一天中午放学后,花雪吃过午饭经过图书馆前的小广场时,发现一辆爱心献血车停留在那儿,车前排着长长的献血队伍,滚动屏幕上出现了“血液告急”的字样。她观望了一会儿,便向宿舍楼走去,心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姐妹们,外面有好多人在献血哎。”花雪一走进宿舍,就略带激动的对三位舍友说道。

“对啊,刚回来时就看见图书馆那儿排着很长的队伍,难道你有这想法?”舍友石菊翻着书,回过头来望着花雪,惊讶的问。

“不只有想法,刚才我已经勇敢的决定了。”花雪充满自信,举起握紧的拳头。

“女神,好崇拜你!”她的三姐妹异口同声地说。

“别贫了,有没有和姐姐我一起献血的?”

“不不不,我们这小身板不行,但是我们仨可以陪着你,嘿嘿。”石菊走过去拍着花雪的肩膀说道。

“对对对,我们仨全程陪同。”舍友朱晓补充了一句。

“哼,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去,不过,原谅你们了,我开先河,明天中午去献血,哈哈。”花雪如同赴战场一般,自豪之中透露出勇气。

为了避免影响献血,花雪下午吃过少量清淡的饭菜后,一直到献血前,她滴水未进。

第二天中午在舍友的陪同下,花雪加入了献血队伍。十多分钟后,花雪进入献血车,三姐妹站在车外为他加油打气。

花雪按工作人员要求填完身份信息和体检表后,医师对她的体重和血压进行了测量,一切正常。接着医师又抽取了她的血液作为样本进行检测,她在隔壁的休息室等待着。然而初检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医师告知她肝功能指标异常,不能进行献血,建议她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花雪听完医生的话后,身体猛地颤抖一下,彷佛一股寒流袭入身体,,她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肝病的可怕。

花雪对肝病的害怕是有原因的。小学时,班级里出现了一位患肝病的同学,消息很快在校园里传播开来,同学拿他开玩笑,辱骂他,,老师给他单独安排了座位,患肝病的同学就这样被排除在人群之外,最终不得不休学。她的心中从此留下阴影,对传染病极度敏感。

看见她有气无力的走出献血车,时间间隔很短,三姐妹马上意识到出现了问题,都迎了上来。

“雪儿,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么快就出来了。”石菊急切的问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身体上吧。”花雪支支吾吾的说。

“身体上,体重?血压?”朱晓追问了一句。

“不,不是体重和血压。”花雪的脸涨红了。

“哪是……”舍友吴李的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雪儿,别担心,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石菊安慰道。“咱们都回宿舍吧。”

四个人一路上无话,回到宿舍后,花雪匆忙洗漱完毕,爬上床躲在被子里一个人悄悄哭泣,她只听见三姐妹小声议论起来。

“晓晓,你说花雪体检的问题出哪了?”吴李小声问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血液检测。”朱晓没好气的说。

“血液检测能出什么问题?”吴李又接着问道。

“肯定是疾病或传染病之类的……睡觉,睡觉,下午还有课呢。”石菊说道。

听到舍友的议论后,花雪更害怕了,肝病的可怕浮现在她眼前,整个下午她的思想都处在游离状态,头脑中一片混乱。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平日里的坚强荡然无存,下午的课程她丝毫没有听进去,想给父母打电话大哭一场,却又怕父母担心。花雪现在只盼望周末的到来,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她柔弱的心里在默默的祈祷;“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人生总是这样,你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它却会百分之百的出现,甚至连百分之一的余地都不留。

每天花雪如同求佛一样,最终挨到了周末,她一个人早早去了医院。医生做完各项检查后,给出了花雪最终的结果:她的病症是乙肝大三阳,现阶段可以治愈,首先要摆正心态,及时进行治疗,个人生活方面也要多加注意,并给她开出了药品单。恐惧感占据了花雪的灵魂,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自高考以来,花雪认为自己已经在精神上筑起了一座高塔,任凭它狂风暴雨,然而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肝病的出现使她的精神高塔摇摇欲坠,无力修补,只要外力稍加作用,便会轰然倒塌。

她拿着病例单跌跌撞撞地走出医院,毫无目的地沿街道走着,泪珠在眼里打转。花雪走到一处僻静无人处,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花雪已泣不成声。

“雪儿,雪儿不哭,有事情给妈说,咱不怕。”不轻易掉眼泪的女儿使花雪的母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连忙安慰道,心里顿时软了一大截。

“我,我得了肝病。”花雪使出全身的力气,最终把肝病两个字吐了出来。

“肝病啊,肝病现在可以治好的,宝贝放心,有爸妈在。”花雪的母亲强忍着泪水鼓励女儿。

“是乙肝大三阳。”花雪逐渐冷静下来。

“雪儿,不怕啊,邻居李婶前几年患过,早已经治愈了。”花雪的母亲很清楚女儿把病情想的太严重,造成心理上的巨大负担。

“嗯……”花雪听着母亲的话,温暖涌上心头。

母亲又安慰了很久,他才一个人回到学校。检查结果的出现,使花雪原本敞开心扉的门在慢慢关闭。

上楼梯的脚步是沉重的,每一阶梯对她来说都是“障碍,”走到宿舍门口时,花雪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喧闹的宿舍安静下来,好像有重大事件宣布似的,三个人的目光同时向花雪投来。

“雪儿,检查出结果了吗?”朱晓问道。

花雪低下头没有回答,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人家不想说,你自己可以看嘛。”石菊鼓动着朱晓。

朱晓慢慢挪步到花雪桌前。

“雪儿,让我们看一下病例单。”花雪还未回应,病例单已经到了朱晓手中,她快步走到吴李和石菊面前,迅速打开病例单。

“原来是乙肝大三阳……”三个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沉默了。这天下午,花雪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从此,他变了一个人。

自卑如魔鬼一般,吞噬者属于一个女孩的自信,直到她的世界失去光明,黑暗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诺大的宇宙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开始选择自己如何在世界上消失。

花雪患乙肝的消息很快在班里传遍了,有的人同情,有的人却是冷嘲热讽。她深深感觉到自己被周围的世界孤立了,这个冬季使她无所适从,寒冷从身体侵入内心,熟悉的人与事变得陌生起来。

每天伴随花雪的只是她的影子,每天她很早起床,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晚上自习到很晚,以前上课总爱坐在前排,现在只是一个人坐在后排发呆,不愿与人接触。她害怕与人交往,站在人前总显得很不自然,情绪的不稳定折磨着她,生活的热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西安的寒冬是捉摸不透的,整个关中大地被它裹得严严实实,萧寂无声。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疾步匆匆,干货摊的老人在翻炒者板栗,偶尔有经过的行人停下来闲聊几句,暖暖身子。寒风从半空中呼啸而过,电线大幅度摇摆起来,行人的脚步更快了。

一天下午,花雪回到宿舍,发现石菊桌上放着一本张爱玲的小说集,他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拿起书,,把手机放在桌旁,随手翻看起来。

这时,石菊走了进来。

“雪儿,喜欢看吗?喜欢看就拿去看吧,我不急。”

“不,不,只是随便翻一下。”见石菊回来了,花雪又不自然起来,有些羞怯的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雪儿,快把你手机拿走!”石菊大大咧咧的喊道。

“奥……”花雪急忙走过去拿回手机。

石梅无意中的一句话使她难受极了,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肝病,想到舍友有意的嘲弄。花雪每天都生活在极大的压抑之中,因为自卑精神上被禁锢起来,神经一刻也得不到放松,他感觉到自己要崩溃了,他很想马上离开西安,离开寒冷的地方。

班长将花雪的事情告知辅导员后,辅导员对花雪进行了疏导,并组织校医院的工作人员进入宿舍对肝病的相关方面进行讲解,以免她身边同学引起不必要的顾虑,使她们之间能够更好的相处。

期末考试逼近了,花雪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她无法再坚持下去,唯一想到的就是回家,情绪化将她的理性消耗殆尽。花雪向学校提交了缓考申请,经校方批准后,她如同脱离了苦海,匆匆赶回了江苏,去寻找一丝丝属于自己的温暖。

家,是温馨的港湾,当你走近她,一切来自外部的压力与现实的困惑都显得微不足道,这就是亲情的力量。一个月的寒假时间里,花雪的母亲辞了工作专门照顾她,每周带着她去县医院检查和治疗,最为重要的是,母亲对她心理上的疏导,使她精神上的折磨大大减轻,她的母亲心里很明白,女儿的病重在心里。过年的一段时间里,亲朋好友的鼓励使花雪又一次恢复了自信,但是自信仍旧面临考验。

开学前夕,花雪已经做好迎接新学期的准备,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又使她陷入惶恐之中。接到校方的通知,为避免肝病影响到他人,要求花雪休学,否则,要求拿出肝病不影响他人的证明。

休学对花雪和她的父母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但证明也根本无法拿出,父母见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绞尽脑汁去说服校方,进过多次周旋仍遭到校方拒绝。开学临近,为了使女儿顺利返校,花雪的母亲最终与校方达成了以下协议:花雪单独在校外租住,若出现因肝病引起的一系列问题,校方不负担任何责任。

开学之日,在母亲的陪同下,花雪来到了学校,与初来西安时不同的是,她是自卑和绝望的,身体中的一股寒气始终无法驱除,寒意总会在不经意间袭来。母亲在校外为花雪租了房子,一切安排妥当并陪她住了一周后,花雪的母亲离开了,离开之前她与辅导员进行了沟通,希望辅导员能够多加关注女儿的情况,并与花雪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王雀联系,寻求王雀对女儿的帮助。

花雪心灵上的巨大创伤又一次开始作怪。她不愿出现在众人面前,上课变得很受折磨,每天神经紧绷着,大脑嗡嗡作响,上完课后惊出一身冷汗,回到住处后,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书本胡乱摆放着,屋子里很沉闷。花雪对生活渐渐失去了希望,一切事物都丝毫难以引起她的兴趣。最大的宽慰莫过于与家人、朋友通电话,每次她总是报喜不报忧,伪装自己过得很好,可心里已经流过无数次泪。她已被精神上的病痛折磨得不像样子了。

心里的煎熬使花雪从堕落的悬崖上跌落,找不到任何出路,她也不再寻求找到出路。花雪意识到母亲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高考的坚强算不了什么,只是跨过了人生小小的一步障碍,仅此而已。当暴风雨向着精神高塔袭来时,高考建立起的所谓坚强完全失去了抵抗力,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

恨开始在她的心中萌发,她恨自己,恨周围所有的人,恨这座城市,恨使一位美丽的女孩显得悲哀而又无力。花雪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她不知道明天在哪儿,自己在哪儿,世界之大,她的心却流浪在天涯,伴随着恨的萌发,自杀的念头在她的心头产生了。

转眼间五月份到了,西安显得有些闷热,人们纷纷穿上了夏装,并做着防暑的准备。花雪显得格格不入,她依然穿着厚厚的冬装,感觉不到闷热,反而感觉更冷了,从身体到心灵,一直被冰冷袭扰。

死神在向她慢慢逼近,恐惧感已使她走向极端。花雪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如同瀑布般飞流直下,令她软弱的内心无力阻挡。她只是在寻求一种自杀方式,能够满足内心的强烈渴望:给自己一丝丝温暖,最终她选择了烧炭自杀的方式。那天下午,她买回了一包五斤重的炭,拿着袋子,身体却在发抖,这时,花雪脸上露出了许久未出现过的微笑。

第二天是周末,花雪待在出租屋内,先给好朋友王雀打完电话,然后又打电话给她的母亲,说了很多劝母亲和父亲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身体的话,令她的母亲摸不着头脑。之后花雪将手机关机,拿出一张印有北方大学字样的信纸写下了遗书:死虽然对我来说很遥远,但是生命已没有意义,我宁愿提前结束,愿爱我的人安好。

关闭好门窗后,花雪引燃了早已准备妥当的木炭,拉上被子后,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处在朦胧之中,感觉到温暖包裹在周围,攀附在自己身体里的寒冷在逐渐退去。她同时也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想推开被子手臂却没有力气,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世界的美好画面:那里没有歧视,没有传染病,人们都相互关心,健康快乐的生活着。另一个世界近了,近了……

接完女儿的电话后,花雪的母亲感觉到不安,拨打女儿的电话发现关机后,意识到女儿有可能做傻事,母亲立即向机场赶去。她又联系了辅导员,辅导员告诉花雪的母亲她住处的门锁着,学生都不知道她现在何处,最有可能在图书馆,她看书时习惯关机以免被打扰。花雪的母亲把与女儿通话的情形讲了一遍,辅导员决定亲自去找。

他与几名学生找遍图书馆也没有发现花雪的踪影,于是决定到住处去再寻找一次。于是匆忙赶到花雪的住处,在房东的帮助下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使他们完全陷入惊慌之中,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在辅导员的冷静处理下,迅速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学生们打开窗户,将炭火移出屋内,并把花雪背到阳台后放在躺椅上。急救车迅速赶到了,在老师和几名学生的陪同下花雪被送往医院。此时的她正与死神搏斗,天使般美丽却又不幸遭受挫折的生命在等待着重生。

西安的初夏生机盎然,绿色点缀着每一处风景,游人如织,寻觅着古迹的岁月,聆听着古城的诉说。住院楼外柳枝悠闲的随风在空中尽显身姿,鸟儿叽叽喳喳的赞美着西安初夏的盛景。

住院楼内辅导员老师和几位同学焦急的等待在急救室门外,班长听说花雪自杀的事情后,组织全班同学来到了医院,希望能给花雪带来班级的温暖。随后花雪的母亲也赶到了医院,辅导员安慰着她。当他们等待的人站在生与死的边缘时,等待是极其漫长的,是希望连着苦痛的等待。

车站是生命旅程中来与往的结合地,而医院有时则是人生长河中生与死的诀别场。人们往往对医院倾注着美好的希望,只愿生的存在。

急救室的门缓缓推开了,彷佛千斤般沉重,压在每一位等待的人心头。医生告诉他们病人已无大碍,同学相拥在一起,辅导员扶着花雪的母亲走进了抢救室,学生都跟在老师的后面。

花雪的母亲已泪流满面,紧紧抱住了她,花雪一只手拦住了母亲的腰,一只手帮母亲擦着眼泪,又看看面前站着的老师和同学,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又重新感受到了温暖,体内的寒冷已经远去,她所感受到的不是炭火带来的一丝温暖,而是亲情、友情、师生情带来的浓浓暖意。

经过几周的治疗,花雪已经恢复正常,在住院期间,母亲一直陪在身边,同学也轮流去医院看望她。经历过生与死的搏斗,花雪的生命从十九岁开始了,她决定重新融入集体,融入生活,不辜负自己的生命,直面乙肝。

“青春的伟大之处不在于成长的多么顺利,而在于经历挫折后能够勇敢的站起来,挑战生命,屡败屡战。”花雪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写道。

事件发生后,学校进行了一系列整改,花雪又回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宿舍,她的三姐妹改变了很多,遇事总是照顾者她,与全班同学的关系也融洽起来,她又回到了大家庭之中。

花雪的心扉又敞开了,篮球场上又出现了她的身影,读书社里又听见了她的声音。自信的高塔在她的心头悄悄然拔地而起,阳光自信的短发女孩,正走进人们的视野之中。四年,她会给古长安一份满意的答卷。

红日初升,清新的空气浸满校园,一个背着书包的高个子短发女孩,迎着朝阳,向图书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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