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啊，沈曦，快看快看！”

 与周公甜蜜约会的沈曦，就这样被同桌阿苗无情的摇醒。幽怨的瞪了阿苗一眼，对方毫不察觉，献宝似的将手机拿到沈曦的眼皮下。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看清屏幕上的字。

 “林旭？你把戊戌六君子的文章拿给我看干嘛？”

 一脸发现新大陆喜悦的阿苗瞬间僵裂，几秒后教室里传出她杀猪般的叫声：“你居然不知道林旭！”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向她俩行注目礼，沈曦淡定的塞了块巧克力，成功让阿苗住了嘴。

 阿苗这货终于恢复正常，小人得志让人直想揍成包子的脸上小眼眯成一条线，大概是回味巧克力的味道。

 沈曦从容的扫了阿苗一眼，对于正常的阿苗，她还是比较喜欢的。

 “林旭不就是戊戌六君子中的一个吗？学过历史的都知道。”

 阿苗满足的咽下巧克力，咂吧咂吧嘴，一脸老成的拍着沈曦的肩：“姑娘，不错不错，还知道戊戌六君子。”

 沈曦黑线了。果然，只有巧克力才能让阿苗正常。

 “林旭，隔壁班的。我们文科年级第一。”

 阿苗再显吃货本性，从课桌里掏出一颗棒棒糖，还不忘向沈曦介绍林旭此人。

 沈曦无奈摇头。一入吃货界深似海呀。

二

上课的时间总是短暂，待教室里只剩下沈曦一人，她才开始收拾包包。本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她愣是用了十几分钟才走出教室。

如往常一样，他在学校的柳树下等她。夕阳穿过柳树，印射在他的短发他的脸颊。这是沈曦见到的最美的画。

“麻烦！”

见沈曦走来，林旭厌恶的说了句，拾起地上的包头也不回的走掉。沈曦只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不语。

林旭，沈曦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是兄妹，却不是亲兄妹。她只是林家的养女。

沈曦也有想过改善兄妹两的关系，林旭对他的讨厌不曾改变。偶尔在家里演戏给林父林母看，那便是沈曦最开心的而时光，尽管一切都不是真的。

“爸妈，我们回来了。”

林旭和煦的笑着，贴心的为沈曦拿出拖鞋。

“叔叔，婶婶。”

沈曦的笑，如冬日暖阳温暖人心。

和林父林母打过招呼，沈曦便钻进了房间。

今天下午阿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大堆林旭的资料，她要赶在林旭发现前将它们毁尸灭迹。

直到进了房间，沈曦的心才安定下来。叹了口气，将门反锁上，这才从背包里拿出资料。

沈曦瞥了一眼，除了一些隐私，其他的都有。

当瞥到妹妹俩字时，沈曦的心瞬时提到嗓子眼。不过还好，并没有人知道林旭的妹妹是何方神圣。

沈曦正准备烧掉资料，门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来不及多想，她将资料塞在枕头底下，面上是难掩的惊慌。

林旭站在门外，换了一身家居服，颇有几分文艺气息。见沈曦慌张的模样，厌恶的皱眉。

“你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沈曦讪讪的笑着:“没……没有，刚准备换衣服来着。”

这话林旭自然不信。沈曦说谎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眨眼，这个习惯林旭是知道的。不过他并没有拆穿。

“吃饭。”

依旧是林旭在前沈曦在后，不过这次林旭的步子迈得不大，沈曦可以跟上。

三

沈曦本想着过完高中三年，她就可以不再掩藏。可人算不如天算，学校为同学们在高三能够更加努力，特意在半期考试后召开家长会。

沈曦听闻这一重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

阿苗好心的凑过脑袋，担心的问她怎么了。沈曦只是摇头，毕竟，这件事不好开口，而她又找不到倾诉的人。

今天林旭发短信让她自己先回家。收拾好一切后阿苗依然有些担心。

“美人儿，要不今个儿跟爷回家？”

沈曦毫无节操的调戏阿苗，嬉皮笑脸的模样，阿苗也放下心来。

“你后宫佳丽三千，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说完，阿苗飞一般的逃走。

直至阿苗的背影消失，沈曦才一路踢着石子回家。她故意放慢了速度，几乎和林旭同时到家。

林旭面上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和着以前就是想趁着等我的时间鬼混?那恭喜你，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旭压低了声音，再加上他的笑，林父林母从未多想，只觉得林旭是一位合格的哥哥。

“爸妈，这周六要开家长会。”

未等沈曦反应过来，林旭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林父林母。沈曦愣在原地。

不知道林旭今晚又在抽什么风。

“叔叔婶婶，我先上去写作业了。”

大多数时间，沈曦都是不愿同林旭妻冲突的，只因为这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的林旭。

沈曦今晚心情又些低落，正准备关门，却被强有力的推开。她踉跄的跌坐在地，压抑的地声哭了起来。

林旭撇嘴：“别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我是不会怜香惜玉的，更何况是对你。”

沈曦不为所动，哭的更厉害了。林旭厌恶的将她从地上抱起。

脚突然离地，沈曦下意识搂紧林旭的脖子，在对上他厌恶的表情，沈曦挣扎着要下来。

“我只是不想爸妈看见你这幅鬼样担心。”

这是林旭一惯的风格。沈曦擦干泪。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四

该来的逃也逃不掉，在面对阿苗闪着金光的眼睛后，沈曦知道，她是逃不掉的。

“那个，阿苗，我……”

“沈曦，快说说，你和林旭是什么关系？”沈曦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苗给打断了。

“其实，他是我哥。”沈曦低下头，今天她是和林旭一起来学校的，不少人看见了。而阿苗就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你说什么！”

阿苗腾地站起来，沈曦想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苗若若，沈曦，你俩给我去外边站着！”

阿苗的下一句话被英语老师一声怒吼吓了回去。她怒瞪一眼沈曦，而后大摇大摆的出了教室。

沈曦不禁意酸了鼻子。她不是有意要骗阿苗的，而且这事公开也不在她意料之中。况且阿苗又是她唯一的朋友，委屈瞬时让她红了眼眶。她看看天花板，将眼泪逼了回去。

“阿苗，我……”

阿苗看了沈曦一眼，用耳机塞住耳朵，扯掉橡皮筋将线藏在长发中。

沈曦低垂着头，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阿苗都是听不进去的。

课间，因林旭来找沈曦，二人免了进办公室听英语老师絮聒。

“谢谢。”沈曦头也不抬的向林旭道了谢。

阿苗看了两兄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直接进了教室。

“阿苗！”

沈曦急了。她以前也有和阿苗吵过架，但像如此冷战却从未有过。她害怕了，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失去林艾艾一样，孤独无助。

被忘却的林旭若有所思，他身后的哥们儿打趣道：“你妹妹似乎不怎么待见你啊？”

“养女而已，在乎干嘛？”他说的风轻云淡，就像此刻谈论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林旭到沈曦班上找她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学校的各个角落，版本多样，两个主人公却都没有站出来解释，这更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放学后阿苗几乎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看着阿苗的背影，沈曦吸了吸鼻子。

五

阿苗和沈曦的冷战持续了一周，沈曦不再向阿苗解释，每天独来独往。阿苗身旁很快又围上了一群女孩，每天有说有笑。沈曦想，阿苗人缘那么好，不需要她了吧。

半期的家长会如期而至，林母见沈曦独自坐在位置上有些担心了。她特意到班主任处了解了一下情况才放下心来。

“小曦，听说你们班有个叫苗若若的同学，不给婶婶介绍介绍吗？”

沈曦诧异的看着林母，随后指了指旁边的阿苗。

“苗若若，我同桌。”仅限于同桌。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欺骗是友情最大的敌人。

“阿姨你好。”阿苗微笑着向林母大了招呼。空气中微妙的分子四处飘散，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阿苗正准备离开，却被林母叫住。

“阿姨。您还有事吗？”

沈曦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林母的衣角。

“我认识若若的妈妈，想了解一下她现在的情况。”

闻言，沈曦松开手。

“叔叔，哥。”

沈曦第一次来林旭教室，好奇的四处张望的她却突然被人拉住。

迷蒙的看着眼前的人，如呆萌的兔子，让人情不自禁陷入其中。

“你再走今天就得见血了。”李牧打趣道，红霞爬上沈曦的脸。向对方到了谢，她逃也似的跑到林旭身后。

“李牧，你再不走明天就得挂彩了。”

正准备自我介绍的李牧身躯一震，猛然想起老姐放的话，向林旭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一路飞奔而去。

“以后走路小心点。”林父慈祥的摸着沈曦的头，随后去沈曦教室找林母去了。

沈曦百无聊奈的坐下等，林旭却突然扯掉沈曦的头筋，揉乱了她一头长发。沈曦气恼的瞪他一眼，以指为梳整理好，下一刻又被林旭揉乱。

直至林父林母回来，林旭才住了手。“留短发吧。”

这大概是他们单独相处时林旭说过的最柔和的一句话。

六

短发及肩，沈曦还是有些不习惯，懊恼的吹了吹额前的刘海，她后悔了，她不应该这样冲动的。

沈曦一路扭捏的来到学校，林旭憋着笑送她到教室。

“沈曦，为什么你和林旭不同姓啊？”

一群好事的同学见沈曦来了，立马围了上来。沈曦讪讪的摸了摸头，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小说里那么多兄妹不同姓，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沈曦就是随母姓的。”

路过的阿苗鄙视的回了句，众女生恍然大悟，不再逼问。

“谢谢。”沈曦看着阿苗，阿苗仍旧一副“你欠了我”的模样，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瞟向一旁的沈曦。

“头发剪得挺不错的。”

沈曦抬头，撞见阿苗看向自己，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阿苗打断。

今天阿苗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沈曦继续埋头苦写。

阿苗当然知道沈曦在写什么，她是网络上新晋小说家，正在网上连载一篇小说。记得两人要好的时候，阿苗还曾开过玩笑，问那是不是以她自己为原型写的。

那次家长会林母所说的话，阿苗想了很久。其实，她们俩还是在乎对方的吧，只是青春年少的她们谁都拉不下面子认错道歉。

沈曦，我想，我们还是和好吧。

下定决心，阿苗小心翼翼的将纸条塞进沈曦的桌子。塞完后还心虚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放下心来。

“阿苗，刚刚林旭给沈曦送伞来了，要她今天自己先回家。”

不知是哪位同学喊了声，阿苗乐呵呵的应下，看向窗外才知道原来下了雨。

十月的雨带来冷风，阿苗却不觉。笑着的阿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彰显着她此时的心情。

友情就是如此简单，偶尔小打小闹。看见字条的沈曦无声的哭了，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朋友，却没想到阿苗原谅了自己。

两个女孩在学校形影不离，友情也越来越深厚。

七

向来没人缘的沈曦这几天烦恼了。她也不知自己是几时惹了隔壁班的混世魔王，这几天几乎每天缠着她。还美其名曰这是在保护她。

沈曦黑线了。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再次顶着俩黑眼圈的沈曦在看见倚在树旁的李牧后顿时没了睡意。

安抚了一下小心脏，还好她今天够聪明，没让林旭丢下自己。

见李牧仍旧走向自己，沈曦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林旭皱眉，在他的记忆里，沈曦似乎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

林旭黑沉着脸，拉着沈曦急急走掉。

李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佳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他伤心了。却又不能从对方手里抢过来。李牧头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太憋屈了。

沈曦看着林旭的身影，总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刚刚，他似乎生气了。

“以后离李牧远些。”林旭直接下命令，留下沈曦一人站在原地痴痴地笑。

“还有，以后上下学都和我一起。”林旭猛然回头，沈曦立马收起刚才那副花痴样，用力点头。林旭这才放心的离去。

整整一天，阿苗发现沈曦都在痴笑。

阿苗吓住了。沈曦在她眼里向来是各种高贵冷艳酷，现在这样子，怎么都无法让她把现在的沈曦和以前的沈曦联系在一起。

幸好她还算正常，一天下来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阿苗白担心一场。

放学后沈曦送走阿苗。可是为什么阿苗脸上像是写着八卦两个字呢？不过她也没有深究，阿苗的性子古怪，沈曦清楚自己和她的思想是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沈曦没等多久林旭便过来了。不过，他身后跟着的李牧又是什么情况？

沈曦疑惑的看着林旭，希望他可以为自己解惑。可她显然高估了林旭的理解能力。

林旭直接拉过沈曦，黑着张脸走掉。李牧不紧不慢的跟着，仿佛读不懂两人脸上的嫌弃。

“李牧，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似乎不和我们同路。”林旭突然停下步子，淡笑着看向李牧。

李牧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我姐最近对我放宽政策了，不怕。”想了想，又向林旭道谢。

沈曦笑喷了，这绝对是她见过的最笨最蠢最没脑子的人，居然脚人脸色都不懂得看。不过，沈曦也羡慕他，至少他不用为他人情绪所累。

沈曦扯了扯林旭的袖子：“哥，随他吧。”这么单纯的人，沈曦心软了。林旭复杂的看了眼沈曦，长腿迈开，向前方走去。

沈曦眨巴眨巴眼睛，他这又是怎么了？

沈曦讪讪的笑着：“我哥他就这样。”说完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事。”李牧也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温暖和煦，如冬日的暖阳。

八

那次沈曦为李牧说了句话后，林旭和她两天没有说话。

烦躁的敲了敲脑袋，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最近又是怎么惹林旭生气的。他俩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现在似乎又回到最初了。

“小曦，睡了吗？”

林母端了杯牛奶进来。沈曦微抿了口。

“小曦，你和你哥最近是不是吵架了？”

林母担忧的看着沈曦，抬手将一缕发丝压在耳后。

“婶婶，我们没有吵架啊。”沈曦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心里却在苦笑。她倒是希望他们是吵架了，可是现在， 她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一夜彻谈，沈曦心里舒畅了些。时光如流沙，在紧张的期末考试后沈曦决定独自去旅游。林父林母本来打算让林旭陪她一起去的，沈曦拒绝了，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车站告别，林旭没有来。沈曦有些失望。不过转而一想，她是去旅游，又不是不回来了。

林父林母细细叮嘱，沈曦一一应下，在上车的瞬间她哭了。原来欺骗自己也很难受。

沈曦去了凤凰古城，去了丽江，去了海南。最后，在返程中，旅游车刹车故障，全车一人失踪，其他人全部死亡。

林旭在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静静的不说话，林父林母哭的声嘶力竭。

沈曦的行李都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旁，林家带回了尸体。正月十五，葬礼举行的时候，阿苗疯了似的跑到林旭身旁大叫着沈曦可能没有死。别人都只以为她是接受不了现实。

林旭最后约了阿苗到学校附近的奶茶掉店，阿苗拿出手机输入网址，搜查了一部小说。小说正在连载，最近的更新就在沈曦的葬礼那天。

“林旭，这是沈曦的小说。小说更新了，也就说明，沈曦可能没有死。”阿苗有些激动，手舞足蹈的吓坏了店里不少客人。

林旭笑了，笑得很开心。他想，或许是沈曦心情不好，又丢了行李，才没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心情好了，就回来了。

九

夜深人静，阿苗烦躁的敲着字，努力学着沈曦的语气将心里所有想法写出来。

她不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可是，她不愿看见林旭伤心。

深吸一口气，阿苗挺直了腰，空气里，只有此起彼伏键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