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坐在村口大槐树下的石头墩子上,坐了好半天了。
村口的这棵大槐树据说已经有百年历史了,树干很粗得几人才能合围。风吹日晒树干已经是黑色干裂的纹路。树枝粗大,树叶茂盛,像一把大伞撑在路口。村里女人们闲时喜欢在槐树下聊天,调侃,做手工活。村里在槐树底下一圈儿修上了水泥墩子。
李婶也喜欢坐到槐树下唠嗑,有事儿没事儿,都愿意坐在槐树下。她觉得在家坐着不是看电视就是看电视,不如在槐树下坐着还能看看外面的人。
午饭后,村里闲着的人都是去打麻将了,不大的村里就有三个麻将馆,而且馆馆爆满,想去打中午饭要早点,十二点半去怕会没位子了。
李婶是常客,几乎雷打不动中午12点一过就出门了。但是今天她没去,午饭后坐在槐树底下一人发呆。
“哟,他婶,今儿咋有空在这吹风呀。”一个尖尖脆脆的声音传来,是不远处李二福的老婆,大家都叫她英婶,比李婶年长几岁。她苍白的脸色,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左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右手正往嘴里磕着。
“唉,别提了,我家宇儿今天一大早送到市里医院去了。”李婶愁眉苦脸地说。
“怎么,又去医院了。”英婶一听瞪大眼睛,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把手上的瓜子往兜里一放,两手拍拍,一屁股坐在后婶旁边。“我说这孩子,才六岁。这去医院都去多少回了,真遭罪呀。”
这话说的李婶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不咋滴,我可怜的宇儿。长得那么瘦小,你说上医院又要打针又要抽血,他可咋受得了啊。”
“要我说啊,咳咳”英婶停了下来,故作神秘的说。
“哎呀,英姐,你有啥话就直说嘛。我都快急死了”李婶着急的说。
“那我就直说了。”英婶低下头凑到李婶耳边小声的说“找山上的人来看一下呀。灵的很!”
李婶愣了一下,她明白英婶的意思。就是找山上庙里的菩萨来治,信迷信。
“这,不知道行不行,宇儿他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哎呀,你管他同不同意,如果菩萨给治好了呢,那不是皆大欢喜吗。你看你们这三天两头去趟医院,花那么多钱不也是没治好吗?照我说,他身上肯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找菩萨给他驱一下。”英婶说。
李婶心里琢磨着,这孩子从小到大,体弱多病。家人是细心照料,可还是挡不住时不时跑医院。说不定真的是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英婶又说“上次我那小侄孙女,上吐下泻的,我就到菩萨那里,化了一些茶叶回家泡给她喝,马上就好了。”
“真的?”李婶也来了精神。
“当然,我骗你干嘛。不过你家宇儿这个病吗,恐怕得请大师。请大师可不便宜……”
“只要能治好宇儿的病,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李婶急忙说,“英姐,你熟,你帮我联系联系,请大师!”
“那好,我就给你走一趟,你家里的事儿安排好”英婶说。
“好的,你放心。麻烦你了,英姐,我等你信!”李婶说。
回到家,李婶就急忙翻拉开柜子,打开抽屉,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打开看了一下,定了定神,揣在兜里。
李婶的老伴正好进屋,看见了。李婶就把今天和英婶说话的内容讲给老伴儿听。李叔有些犹豫,信菩萨这事,他们家是谁都不信的。但是小孙子确实体弱多病,也让这个家诸多烦恼。如果能去除这个根,他们一家也就安心了。
这存折里,可是李叔和李婶俩人的养老金。平日里可都不敢动用,今天为了小孙子李婶也是豁出去了。得到了老伴儿的默许李婶就去银行取了五千块钱回来。李叔埋怨老伴说取怎么多钱干嘛?李婶说取多点备着。
接下来老两口商量,在什么时间请大师进门比较好,最好是儿子儿媳妇不在家。下个月儿子单位有年会,儿媳是肯定要跟儿子一起去参加的。到时就把宇儿留下。
接着李婶又和英婶碰头,约好下个月的二十日,请大师来家里做法。英婶问李婶准备好了红包没有。 李婶说放心吧,取了五千呢,肯定够了。英婶又让李婶准备一些香火,蜡烛,纸钱,鞭炮什么的。
到了二十日,儿子儿媳出门了。不一会儿,英婶领了两个人来。其中一个瘦瘦小小,年龄大约50开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眼睛不大,露着精悍的光芒。手里拿着一个罗盘,先在门口拿着罗盘走来走去。后来又在进到屋里走来走去。
另一个人,微胖,头发很短,看岁数比瘦的小。穿着旧的中山装,背上背一个大的背包。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子,棍子的一头包着一些白色的棉布。
李婶拉过英婶,悄悄地问。“不是只有一位大师吗?怎么来了两位我这红包怎么给呀。”
“哎呀!来两位大师不是法力更高强么,你再多备一个红包,一人一个。大概这个数”英婶伸出两个手指头。
李婶心里一咯登,两个手指头绝对不是二百。一个红包二千,两个红包就是四千。再给英婶一个谢礼怎么着也得五百吧。之前买的那些香火什么的也花了三四百。这五千块钱差不多了。
李婶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英婶。英婶半推半就收下了,出门走了。
只见那位瘦小的大师,在李婶家的大桌子上摆好了一个案子,大香居中,一边一柱三根的小香。两边各放一根,点着的蜡烛,摆上几盆供果。
大师让宇儿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串红绳,上面绑着好多铜钱。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念着,猛的一甩铜钱蹦的一下砸在桌子上。声音很大,六岁的小男孩宇儿吓一跳,扁嘴就哭了。李婶赶紧抱着宇儿安慰他。但是大师不让宇儿离开椅子。大师不时的甩铜钱下来,宇儿的哭声越来越大。
随后大师走到宇儿面前。左手拿着一根点着的蜡烛和一碗酒,右手拿了一个长的像戒尺一样的长条木。嘴里念念有词,喝一口酒,猛的一跺脚,手机长条木向上。然后在宇儿头顶上方,不停地来回划拉。如此反复。
宇儿惊恐地盯着摇晃的蜡烛火苗,想要逃离,却被一旁的李婶握住手“宇儿乖,大师给宇儿捉虫虫,捉了虫虫宇儿就健健康康了。”
折滕好大一会儿后,大师又让李婶拿来糯米,抓起一把,从宇儿头上放下,任其洒落。
与此同时,另一位微胖的大师,取出他的那根长棍子在白布上头倒上汽油。用打火机点着。然后,嘴里不知道说啥,举着火把进入每个房间挥舞一阵,迅速退出来。在门口贴上一张符,每个窗户上也贴了一张符。
接下来瘦瘦的大师开始烧纸钱,让李婶准备一碗水,烧好的纸钱灰放入水里。让宇儿喝,孩子死活不肯喝。大师就上手摁住宇儿的头,强行灌入。
然后在门口放一大挂鞭炮。告诉李婶邪气驱走了,孩子以后都会很好。李婶赶紧掏出红包,一人一个。两位大师接过红包赶紧走了。
宇儿被灌入那一碗纸钱灰水后,咳嗽不止。哗的一下全部吐了。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昏了过去。李婶和李叔吓坏了,赶紧抱起宇儿,李叔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给儿子打电话,把宇儿送到了医院。
儿子儿媳知道,老两口做的事情以后,哭笑不得。儿子说,宇儿是早产,体弱,比别的小孩易受寒。再加上经常用药,耐药性强,小医院他们不敢送,所以每次都是去市里大医院。现在孩子逐渐长大,增加抵抗力即可,哪来什么邪气。
孩子本胆小体弱,被所谓大师一通惊吓,又被强行灌入脏水,晚上盗梦,说胡话。本是身体上的小病,硬是逼出个心理障碍了。
现在孩子只要一听见大的声音就哭。上医院又加了一项心理治疗,李婶悔不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