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是怎样的开始,大院门口的一串红依次点亮。于是夕阳,烧着了漫天漫步的云。上学日子匆匆的落幕里,小小的身影,临摹一段回家的归途。拐进老街尽头的街角,落红纷扰,麻雀喧闹。
燕子划着剪刀来去,剪落屋檐“叮咚”的低语。巷子里蹦蹦跳跳的流年,氤氲小卖部不绝的酒香。低语里未曾告白的秘密,凝结一片金黄的秋凉,飘摇,随风,痛痛快快地流浪。
又是一岁六一,落满烂漫童年的阳光。而我的六一已然老去。我立在又一岁夏叶起伏的喧嚣,望着一副副似曾相识的童颜欢笑,却再也望不到那一个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他们走进又一场泛黄的晨昏,哼着早已遗忘的歌谣。再也不会为我停留,不再回头。
只剩我喊出的那声“嗨!”荡在空荡荡的流年里,再也等不到那一抹笑着的回眸。
90年代的童年是快乐的,没有也许并不感兴趣的兴趣班,没有为了补课的补课。周末寒暑假有大把大把的空白,任由我和伙伴们涂抹出缤纷的色彩。
儿时的我喜欢画加菲猫,机器猫,扭扭捏捏,怎么也画不出动画片里搞笑的模样。所以真的搞不懂,有些女生的手是怎么长的。还好发小教我的纸飞机,终于从阳台上一架接一架地起飞,在肥皂泡晶莹的幻梦里,追向星光坠落的远方。
儿时总喜欢拿着望远镜趴在阳台上遥望,遥望故乡炊烟袅袅的村庄,遥望浪涛奔涌的大海,遥望听说长大后就会读的高中,遥望童年漫长的季节,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头。
可为什么望着望着,那个躺在故乡院子里数星星的小屁孩,一下子就老了……
老了!老了!老了!
还好依然没有忘记大院后街迷离的烟火,儿时的飞鸟立在树上啁啾,叶片纷扰,落满一地破碎的月光;没有忘记故乡白桦林捉迷藏的长风,吹起一面面总也飞不高的风筝;没有忘记球场上你追我跑的莺飞草长,没有忘记儿时的你们,一张张放肆不羁的笑容,永远也不会老。
一岁岁六一儿童节演出的吃喝玩乐,都比不上妈妈终于给我买的那辆四驱车。我追着它跑啊跑啊,跑过了家属楼楼头水泥台子上过家家的长夜,跑过了小霸王上马里奥的城堡,跑过了红领巾翻飞的课间十分钟,跑过了收集得越来越多的旋风卡,跑过了电子宠物“滴滴答答”的叫唤,跑过了故乡潺潺的溪流,跑过了大院的花落又花开,就一下子跑出了再也回不去的童年。跑进了朱自清笔下的《匆匆》里。
我跑得这么快干嘛!
快得只能在又一个匆匆而过的六一里,隔着岁月浩荡的江流,努力地翘起脚尖,大声地向着彼岸那些影影绰绰的背影,道一声每个午夜梦回里的:
“嗨!好久不见!”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他们依然静默着,依然守候在遥远的童年,守候着耗尽一生,至死方休的不老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