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路边,一间茶棚,几张粗糙木桌木椅,坐了好几人。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胡渣满嘴,皮肤黝黑,一双草鞋磨的几经变了形,看样子是跑了不少路。张口大饮几杯凉茶,快活长呼一口气。
“老板,再倒一碗”声音爽朗,甚为满意。
“来了”
老板擦着汗,倒满一碗:“客官您喝”
男子看眼热晃晃的太阳,这几天日头毒辣,只让人口干舌燥,大口喝完凉茶,畅快极了。
突然一声响,在同桌人的急呼声中,有人自椅上滚下来。
男子回头,一躺在地上的男人,手上碗一放,手按椅子,灵活跳个身,大喊一声:“放下他,让我来”
脸上颇是跃跃欲试的激动呢。
“都散开散开,别围着”
男子将众人推到桌上继续吃茶,自己蹲下身,放平整男人,手灵活将他领子撕开,简单粗暴。俯下身,忙活起来。有被他身子挡住的人,只见他一上一下的,捂脸直觉好污。这青天白日,风俗日衰,胆大包天……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久,年轻男子起身拍拍手,抓起一碗茶直往地上男人嘴上喂去,不久,男人睁眼。
“好了,没事了,只不过中暑而已”男子重回原座,喝完剩下的茶,放下铜钱,正欲离开。
不想那茶棚老板一把拦住他。
“怎么呢?钱我可没赖啊”
“大侠,你可是江湖人称小医仙?”老板急问。
男子一愣:“你怎么知道?”
“哎呀,可算等到你了”老板大喜,拉着男子往茅草屋内走去,“拙荆久病多年,什么郎中医生都问了,全都束手无策。一月前,有江湖客在我这茶棚闲谈,提起名声初起的小医仙,说是年纪轻轻,人物俊朗又有才,所经之病药到病除,而且看病不要钱。我便散钱问了,最终从一名不知名客人嘴里得知小医仙近来要来长安,我便在此等候。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等到了”
男子恍然,听这老板给他带此高帽,很是不要脸的连连点头,没错,说的就是他。
老板带男子进去,屋内一股中药苦味,炕上躺着一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女人。大是咳嗽,一口气缓过不过来。
老板急奔过去,小心扶起她,后背轻轻推拿,这口气才缓过来。
“娘子,我请来小医仙了,你有救了”言语间,这大老爷们眼泪竟淌下来。
女人虚弱答:“累了相公了”
一口血又咳出来。
年轻男子推开老板:“你出去招呼客人,过会儿我唤你便是”
老板恋恋不舍离开,守在外头,客人也不管了,怔怔等着。
在座客人多是城外买卖生意的,多是常客,知晓他的情况,见他着急不安,出声安慰
“大行,你就安心了。这小子的手段你也看了,简直是那什么妙手回秋,你家婆娘肯定会给治好”
“借你吉言”老板大行倒了一杯,“若我家夫人今儿能治好,酒水全免”
“这感情好”
太阳焦焦,两个时辰后,客人一批又一批,茶钱留多,大行等的有些绝望时,年轻男子推门而出,大大喘了一口气:“这多年顽疾啊,顽疾”
大行匆忙进去,见自家娘子眼睛紧闭,连连呼了两声,从外头传来青年人的声音:“出来吧,你家娘子睡着了。给我纸笔,我要写药方”
大行喜极而泣,连连去找纸笔,可他这粗人平时也用不上,正急的满头大汗时,客人中有赶考书生,打开家当,取了出来,大行连连致谢。
男子写后,急急入城抓药,不久回来,进去熬药当口,她夫人醒来,脸色稍润,说话也有力气许多。服了药后,叮嘱大行谢恩人,自己又沉沉睡去。
大行感激出门,日头已斜,这年轻男子正大摇大摆收桌上钱呢。
“老板,今儿这药也不贵,我呢,正好进城有事,但身无分文,所以就收上十来纹钱权当看病费了”
说罢,正要转身离去。
“恩人留步”大行急急拦住。
“唉,不是吧”年轻男子回头,一副你真鸡毛神色。
老板笑道:“恩人不要误会。你既救我娘子,便是救我一命,此恩甚重,我怎敢如此草草让你离去”
说罢,大行进去,然后抱着一个小包袱出来,层层粗布打开,竟是厚厚几贯孔方兄与几些碎银。按茶棚生意来看,这些钱可是要好些年才能赚到呢。
“钱去了可以再赚,这夫人没了可就再也寻不着了”大行憨憨一笑,“钱财虽少,也算心意,望恩人笑纳”
年轻男子大受感动:“是我小人了。你家娘子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遇见你这善心实诚人”
大行擦擦汗摇头:“不,是我好福气。我家娘子年轻时好看极了,村里好多人上门提亲呢,可她唯独看上我这一穷二白的人,不管父母反对,毅然决然随我游走四方。如今她恶病缠身,我若一抛而去,可不是人了么。”
年轻人将钱推过去:“我的职业是医生,救人除病是我本分。这些钱你拿去,以后你家娘子买吃的滋补身子生个大胖小子可费钱着呢。”
大行听的满脸通红,喜滋滋的。
“我啊,就拿这十几纹,正好合适”年轻人拍了拍兜里的铜板,实着呢。
“恩人如此善心,不知哪家姑娘有福嫁给你”
青年人一听,亮堂的眸子瞬的黯了,叹口气:“我做错事,老天罚我。一个喜欢的姑娘这几日要嫁人了,另个喜欢的姑娘不知何方”
大行知道问错话,勾起青年人心事,连连道歉。
青年人笑摇头:“在这些日子,我沉浮江湖,救人危难,也见识些大风大浪,人成长了许多。明白生死富贵这话,心脏现在可强着里,不会轻易丧气的”
青年人告辞离开,远远的,突然又跑回来,将一幅画自怀间取出来,展开:“若老板见到画上之人,请告诉她,淳于玉一直在找她。若她玩累了,就回海镜山传消息于他。”
大行点头:“一定一定”
年轻男子走远,大行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恩人叫淳于玉啊。
三日后。茶棚,日头暖暖。
大行扶着妻子出了屋,外头客人连拍掌祝贺,大行憨憨点头:“谢谢,谢谢”
他家娘子柔柔笑着,脸上活润许多,依稀能辨出些年轻风味来。
一个白狐突然停在茶棚,自上跳下来红衣少女,直跟老板要了壶茶,喂于白狐喝。白狐喝足后,少女轻声几句,它便撒欢跑远了。
“老板,一碗茶”
“哦,来了”老板脸上有些疑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姑娘。
斟茶间又细瞧她,记起三日前恩人的那幅画上的女子,正是眼前之人,不禁恍然大悟,开口问:“姑娘可认识淳于玉,小医仙?”
少女垂眸端起碗,一口咕噜咕噜喝过,擦把嘴,淡淡道:“不识”
扔下把金子,转身往城内走去。
听大行喃喃自语:“不是么?那画上之人简直就是她啊……”
宋宁拂一进城先去的青驼街,找了巴老,结果发现那所杂器店已成古玩店,店主也非巴老。“请问一下,这儿原先主人巴老在哪儿?”
店主一脸防备看着她:“你是何人?”
“曾与巴老处买过一件西域珍宝,甚觉不错,想再看看有没有其它的”
店主大吐一口气,凑过来一副八卦样:“我悄悄告诉你,你谁也别说啊”。
不等宋宁拂答,已叽叽歪歪开口:“这原先店主啊,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生死老鬼同伙。两年前给人检举了,当时武林盟主带着大伙人围了这店,巴老已不见踪迹。进去搜查,乖乖,可不得了,后院竟然发现好几具尸体,最恐怖的是,这巴老竟然以尸体肉养一只巨大的乌鸦,这乌鸦眼珠跟那绿珠似的,挺渗人的”
与老鬼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那自己呢?不也得消失?
韩大盟主做的倒是绝,宋宁拂笑。
去了与天同醉,当着绿衫少女的脸,将两根金块扔过去:“赏你,吃酒”
直把少女气的脸色又红又紫,却偏生发做不了。
有眼神看她,宋宁拂抬头,三楼雕栏上孤独酒正不要命斜倚着,一旁颜姿站着。
宋宁拂淡淡一掠,似不识般直上二楼。
要了坛酒,下着自己捉来的毒蛤蟆生吃起来。
绿衫少女过来阻拦,宋宁拂有意挑衅道:“你这外头也没明招牌。我吃我的,喝我的,你管得着吗?”
绿衫少女一跺脚,气呼呼离开。
孤独酒看这宋宁拂不拘一格,着实欣慰。毕竟江湖是个大染缸,里面规矩太多,一不小心就将人定了形。只是……好像去年,他给宋宁拂亲过,他也亲过宋宁拂……
“酒鬼,你怎么呢?”
颜姿看了眼脸色似吃屎一般难看的孤独酒,很是奇怪。
孤独酒没理她,内心却已抓狂将疯。
一见宋宁拂大咧咧咬一口蛤蟆,眼睛睁大一分,喉咙咽口唾沫,脑海闪过他与宋宁拂亲吻的画面。
“酒鬼,你是不是想吃那蛤蟆啊”颜姿紧问一句。
老天啊!孤独酒痛苦状,忍不住跳下去,以光速奔前,一把抢过宋宁拂的死蛤蟆,似烫手山芋快速扔到河里,再以神速返回去,姿势装成之前潇洒样,一系列只在眨眼间,让人以为幻梦。
“好,什么都没发生,宋宁拂单纯吃酒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
宋宁拂眨眨眼,奇,自己手上的蛤蟆怎么不见了。
不要紧,还有,她从怀里掏出一条花斑毒蛇,舔了舔,孤独酒一惊,眼见宋宁拂一口要咬下去,酒也扔了,快速飞下,抢过毒蛇,扔进河里,冲着宋宁拂扭曲大喊:“别吃这些恶心东西了”。
宋宁拂无辜状。
孤独酒捂脸退了,自己高冷形象彻底崩了。
江湖人士闲谈高语,俗话说这酒后说实话,与天同醉就利用的这种技巧套的不少秘闻。然后再寻踪探根下去,往往获得第一手真实资料。而孤独酒麾下最厉害的寻踪者便是颜姿了。其媚术可没人能受得了,不管武功多强,意志多坚定,也难逃操控。所以,孤独酒对她是宠爱有加,直接将寻踪部交与她统领。
听他们杂五杂流说了大半夜,醉酒多是男人,荤七荤八段子顺嘴溜了出来,有心人士直往宋宁拂这边直勾勾看,宋宁拂坐不住,准备离开,结果听到一句话痛快坐下来。
那句话是:“宋氏产业都给那位神秘商人收购接手了”
“是啊,突然出现的商人,太过强悍,大有一统长安所有产业的趋势”有人搭话。
“不,这不是商人,这是仇人……仇人,他会灭了我们所有财路”镖局王田醉酒喃喃,痛哭流涕,“我的镖局,钱哪,滚滚钱哪……”
“他的来历,没人知道吗?”有人问。
宋宁拂屏神凝气,搭耳细听。
“鬼知道他是谁,来来,喝酒,喝酒”
有人吆喝起来,众人高高兴兴举杯喝起来。
宋宁拂叹口气。也是,这随意给人知道身份的,就谈不上神秘了。但宋宁拂已经猜到,这收购宋氏产业的人自然是现在住在宋宅的人了。
这人究竟是何意图?
“后日韩盟主公子成亲,咱们该送什么礼物?”另一旁暗角桌上,有人开了口,声音传到宋宁拂耳朵里。
“这,我也为难,送高吧,比咱们高的人多了去了,别致吧,也没个什么”旁人叹。
“韩盟主大约心里正欣慰着吧,自家儿子已成人长大,儿媳妇又漂亮懂事了吧。我们送什么他可能都不在乎”
“也是,说起这个就让人羡慕。那么一个顽劣的臭小子竟然娶了华容与抱朴生的女儿,不知哪里修来的福”
……
韩臣清要与灵和儿成亲?宋宁拂摸摸下巴,这下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