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大凉山的距离

不要去赞颂。去怜悯,去改变。

本科毕业前一个月,学妹发来消息说一个美国基督教慈善协会要去武汉一所音乐学校开展活动,问我是否有时间以翻译身份作为志愿者参加此次活动。平时很少接触公益,怀着一份好奇心,趁着正好有时间,便欣然答应前往。

目的地是武汉爱乐音乐学校。出人意料的是,从地图上看,学校离我所在的大学并不远。从学校出发,坐上公交,无非也就半小时的车程。车窗外的景色,也随着公交一站一站地驶离市中心,让人越发感到与这初夏并不符合的萧瑟和孤独。车辆开过一个个繁华的商圈,一座座祥和的居民小区和一座座柳叶飘动的公园。终于,你慢慢地看到道路越来越窄,路旁偶尔只有两三人走过,开过的公交车站也常常没有人在候车。公交停在一条泥路的开头,司机说这里是这班公交的终点站。

回头一看,远处依旧可以看到那一排排的高楼和醒目的巨大广告牌,一切似乎在提醒你,你离现代化的都市并不遥远。泥路的左边是一条很长很高的围墙,围墙内紧致地坐落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厂房,蓝色的墙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早已褪色,雨水的印迹伴随着黑绿色的青苔嵌在墙面里。泥路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几个带着草帽的农民在弓着腰在那里劳作。泥路和柏油路之间并没有过度,泥路上车胎印和脚印混杂在一起,由于泥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杨树,所以泥路上满是积水。所以,我只能尽量踩着路旁的野草,寻着别人的足迹,慢慢走向目的地。

沿着泥路走上十五分钟,来到一个开阔的空地上,泥路也在这里慢慢地变宽。这里似乎是一个村子的中心,周边散落着一家小饭馆和杂货店。村子里的房屋都是简单的二层或者一层平房,红色的砖头裸露在外,几条土狗时不时地窜跑在楼房旁的草丛里。

再走上十分钟,终于来到了武汉爱乐音乐学校。学校位于另外一个中专校区内,是一所民办的基督教慈善学校。校长是年过六旬的康女士,热衷公益,捐出自己的所有资金创办了这所民办学校。你可以想象,一个没有政府支持,多数依靠社会捐赠的学校是如何艰辛地维持它自己的存在。

学校由一个三层的主楼,和几排一层的宿舍楼组成。主楼楼层是一栋十多年的楼房,虽有三层,但整体并不大,却是学生的教室,食堂和小操场。学校主楼一层是个巴洛克风格的大厅,两边有楼梯通往二层。当时获得这幢楼捐赠的时候,就已经很破旧,由于学校经费有限,并没有多余的经费进行装修。发黄的墙面和十年前留下的蓝色玻璃,似乎把你带回很遥远的一个年代。但令人欣喜的是,楼层角落里还有一架钢琴,如一根脊柱般,撑起了这个主厅,平添了一份优雅。学校总共有六十多个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有十五六岁,最小的却只有四五岁。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父母双亡。学校大概按年龄区分,把学生分为一年级到六年级,他们在这里可以学到最基本的小学课本知识,同时也会另外学习一门乐器。教室里的基本教学设施如你所想,最简易的一块黑板,再加上破旧的课桌。这些课桌往往来自于其他学校废弃的桌椅中。

美国的几位志愿者都是几位青年学生,远跨重洋,来这里教授最基本的英语知识,并和学生们进行多样的互动。当然,整个过程宗教气氛非常浓厚,因为爱乐学校本身就是一个基督教慈善学校。志愿者们非常虔诚,孩子们也非常开心,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想着这些孩子来自何方,又会经历怎样的一个未来。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来到几个男生合住的寝室。他们和其他学生一样,说着带有口音的普通话,脸颊上带着隐隐约约的高原红,眼神却透出一股同龄人所不具有的坚毅和执着,当然还带着那么点防备。寝室狭隘的空间并不妨碍他们的打闹,他们有可能失去了很多,但孩子的天性,却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下午整个教学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独自一人走到主楼外休息,发现墙外的消息栏上的三个字:大凉山。

那时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大凉山,一个被认为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区。贫瘠的土地,贫穷的人们,贫乏的希望。消息栏上配有一张张图片:家徒四壁,漆黑的背景里,穿着彝族服装的老人抱着小孩坐在火堆旁。孩子们清澈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恐惧。从图片旁边的文字中得知,孩子们的父母多因沾染毒品,外加疾病折磨,都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孩子们只能由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抚养,一年四季依靠土豆充饥。

我觉得赘述他们的低端贫穷状况并没有太大意义,这个世界的荒诞总是一如既往地存在。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他们眼里由于贫穷和困难,让他们自己习惯把他人拒之于心墙之外,并把这作为保护自己的方式;我只是不忍心知道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在这所小学毕业后不会再继续接受教育;我只是不忍心去想,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会有可能回到那片贫乏的土地,演绎他们父母般的悲剧...

半小时的公交和一段漫长的泥路,是我和大凉山的距离。

那么,你呢,离大凉山又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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