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吉
我从不敢想像,有一天,我会守着一具棺材。等待生命的沙漏流完最后一滴沙子,看着世间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然后,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自己走进棺材,躺好。之后,合上盖子,看着黑夜降临。
我是拒绝谈论死亡的,尤其是在当下,活得正快活的时候,一个人他尚有无穷生命力由他发挥,又怎么要活着等死呢?那样是多么残忍与恐怖。但,这样的场景我是见过的,在《杀生》里,见过牛结实拖着他的蓝色带蓬的木席走向深山坳里,后来的几天,他依然能看见亮亮的白白的光,能听见有生命,有活力的声音。只是渐渐的,日子开始接近尾声,到最后,他将早已收拾好的自己装进了棺材。到那时,死亡忽然变得很轻,就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眠。
电影里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古老的村子——长寿村。这里的人不仅寿命长,那封建思想的根也牢牢地扎得深。这儿的人统统都好像是活在一条狭长的缝里,总是缩着一条身子在行走。走得久了却也不会觉得僵硬,到最后也就如此地麻木了。然而,在这村子里唯一一位活得敞亮的人却是人们趋而避之的怪物,整个村子都在一种虚假的镜像里活得不那么真切。
主人公牛结实像个执拗的孩子,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无法与之共融,他便用最直接的却也是最愚蠢的方式,试图打破长寿村村民们规规矩矩的生活。他让全村的人在喝下催情药之后,坦诚地面对各自压抑着的性,他与村民们的格格不入不幸招来了自己的死神。
为了让牛结实死,全村的人都去陪结实演一场戏,而结实在面对周围人的奇异眼光和话中含话的忠告后,他开始害怕,自己是否真的患上了绝症,结实找不到答案,即使被村里人抛弃很多次,却也没有一次是像此刻这样的令人绝望。
戏还没演完,结实却在愤怒中得知了真相,村民的谋杀似乎又泡汤了,而这只不过是结实朝死亡迈出的一个开端。这次的谋杀是不费劲的,因为他们真正地抓住了结实的一根肋骨,那天结实终于有了孩子,是马寡妇为他生的,一个人还没尝够新生命带给他带来的喜悦,却又要走进装载着他的死亡的坟墓里,人的一生似乎永远地充斥着令人措手不及的预谋。
牛结实在这一天里征求村民们对其死亡的同意,他第一次弯下了他的膝盖,向这个村落投降,他合上双手乞求着:“娃儿没得错,还请你们放过娃儿啊。”这天送别的队伍特别庞大,每一个村名的脸上都带着恍然大悟的盐水滴。只是没有一个悲伤的人愿意出来阻止这场愚蠢的悲剧,面对一颗生命的将逝,麻木的神经并不能指挥他们做出任何带有人性的动作,他们只得拼命地眨巴着温热的泪往下流。
牛结实一个人拖着棺材离开了,自己将自己亲手送到阎王手里。也许正是这种主动向死亡靠近姿态,才总令人有种喉骨卡在阴湿的地沟里无法逃脱的压抑感。
山坳里,结实的心跳停止了声音。只有八音盒兀自歌唱。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困住每个人妄图飞走的平静,这平静从某一刻开始,还是变了质,它开始透出一种将腐的味道,好像是有什么搁置久了本应要丢弃的,却还残存着人们的余念,迟迟不肯丢去。
影片在一片灰烟中驶向尽头,长寿村在导演的心中终是一场毁灭的结局。我明白导演的寓意,但我始终无法平息,平息对长寿村的愤怒与同情,它是该灭亡,却又不该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