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祖父比肩李鸿章,官至两广总督。
她,父亲结交蔡元培,兴办新式学校。
她,丈夫是享誉国际的知名学者,汉语拼音的缔造者之一。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她生命中的美好底色。
张允和,自带五彩光环,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随遇而安又绝不沉沦,从不曾让自己被生活淹没。
优雅于她不是追求的目标,而是生命自然的呈现。
01诗书是优雅的底蕴
“腹有诗书气自华”,诗书打下的底子是一生不落俗套的气韵。
刚到识字的年纪,允和便在私塾中跟着先生熟读《史记》、《文选》,能从头到尾背诵《孟子》。
平仄相间,抑扬顿挫,古文的蕴藉随着朗朗书声,化作眉间的典雅。
父亲张冀牗是富家子弟,却没有半点纨绔的习气。一生爱书,家里两间大书房,书架上、地板上,到处摆满了书,孩子们可以自由翻看。
允和最喜欢诗词一类的书,特别是昆曲的曲本。“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纠缠在剧情里的,是一段一段诗的语言。
当时,昆曲是最高雅的娱乐。十二三岁的时候,父亲专门请来先生教她们姐妹昆曲。
原来那些诗是能唱的!曲子是那般悦耳动听,身段是那般美妙婀娜。笛声悠悠,小允和唱着,舞着,醉心于这古老艺术的雨丝风片。
自此,张允和跟昆曲结下毕生的情缘,伴她烟波画船,伴她断壁颓垣,伴她这如花美眷走过似水流年。
与昆曲结缘便是与诗歌结缘。及至老了,张允和还经常邀请朋友来一场蝴蝶会。一壶酒,一碟菜,不能饮酒便用清茶代替行酒令。
她精心写好一张张诗词、曲牌、格言、妙语放在一个瓷瓶中,轮到谁,罚清茶一杯,罚讲笑话一则,罚唱一曲。
落难之时,她咏诗抒怀,会友之际,她借诗娱乐。诗书是她一生快乐的源泉,诗书的格调融进她的生命,意蕴高远,超然脱俗,终生不去。
02独立是优雅的骨架
优雅绝不是弱不禁风的,独立顽强的人格才能支撑起优雅的骨架,使得其免于脆弱狭隘、矫揉造作。
生于名门望族的张允和却并不长于温室,幼年丧母,中年战乱丧女,老年经历社会动荡,任是哪件事,都足够把一个人击垮。
然而,她悠悠地叹一句“命运把难题都留给了我”,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生活。
他的丈夫周有光恋爱时是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富家小姐张允和回了一封10页纸的信:“幸福是要靠我们自己去创造的。”
从旧时代走进新时代,她从不为自己的苦难顾影自怜,心里一直记着幼年时的老师张闻天先生的话:“做人要做对人类有益的人,做事要做对世界有益的事,真的人是‘放眼世界’的人。”
她积极融入社会,当过老师,做过编辑。
她一直保持着独立的思考。在上海当历史老师的时候,认为当时的历史教科书有很多疏忽之处,写了两万言的意见书。
做杂志编辑的时候,她专门写了一篇《女人不是花》的文章,提出女性在工作中不要做花瓶摆设。为着这个念头,她甚至自此不养花只养草。
她被打成右派,丢了工作,便把昆曲作为事业,学曲、品曲,津津有味。
文革中丈夫、儿子、儿媳先后被下放,她独自带着孙女在北京生活。没有收入,便四处借贷,这样的日子她也扛过来。
她反对黛玉葬花、宋玉悲秋那样哭哭啼啼、苦苦恼恼的过日子,到老了,更是把“得意的不得了”、“快乐极了”变成口头语。
她的优雅是经过苦难淬炼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淡定,是沉着,是对生活的通透达观。
03情趣是优雅的境界
日子终究是千百个相似的重复,用精致的心、审美的心把生活过得富有情趣、淡而有味,优雅才是真正的融入生活。
张允和一生都穿中式大襟小袄或是旗袍,再普通的布料,都选出优雅的花式,配上花样别致的盘扣。她爱花衣,也爱花鞋,那些娇艳的花纹绽放着生命中热情和爱的快乐。
日常的萝卜、豆芽,她也会别出心裁,做出花一样的菜。剔透的绿豆芽,她一根根地掐头去尾,数出一百七十八根,清油淡炒,入口便是清简的雅致。
夫妻两人每日上午、下午一起喝茶,上午红茶冲奶粉,下午咖啡冲奶粉,相对而坐,相视而笑,暖语欢颜,碰杯而饮,是生活中固定的小仪式,70多年没有变过。
她永远对新生事物充满兴趣,86岁开始学习电脑打字,而且并不认识汉语拼音,从查字典一个字一个字注音开始,不到一年便敲打自如。打字是先生教的,所以她最先会打的词是“亲爱的”。
所谓精致的生活从来不是追求物上的别具一格,而是品位的高妙,心思的精巧,庸常里的闲情,简朴中的逸致。
她总是时时带着美的眼睛,纵然身处险境也不例外。
红卫兵来逼她交待曾经同事的黑历史,此时的她年近60,站在屋中被两个20出头儿的男孩子训斥。她既不慌乱也不恼怒,淡然地回“不知道”。到是看着其中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饶有兴味地想:好漂亮的小伙子,要是我们家的人该多好!
一众人哄闹一场,又砸又抢地走了,她也只是感叹踩坏了碧纱窗子,踩倒了丝瓜架子,“窗子前变得光秃秃的了”。
优雅的生活从来不需要高昂的成本,能够纯净自在的享受生活才会获得安然的快乐。
张允和以93岁高寿离世,走过了近一个世纪,过往和现实中的种种从不使她唉声叹气,也没在她的性格中刻下一点犀利乖张的痕迹。
她始终是蓬勃的,从容的,始终穿透生活,居于精神世界的云端。
依稀仿佛,
似见她穿戴戏装,
袅袅娜娜地回转身形,
轻启朱唇唱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