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王国北境。

​时值凛冬，针叶林覆上了雪，来自冰海的寒风喧嚣。正午刚过，荒原南部的石筑岗哨边停了一队马车，一共九辆，涂装和规模都不相同。

​这是北境各个家族的马车，不同的徽记被印在车厢上，作为辨识的标志。车队前方是一片白芒，再往前几百米则是一座高耸的冰墙，向两侧延绵。

​那面冰墙晶莹剔透，如同一道巨大屏障，将依山临海的荒原与王国隔开。根据《流光盛年》的记载，这面墙是凝结的冰龙吐息，所以也被称作“龙息之壁”。

​之后冰龙因故负伤，沉眠于帝国北境。后世不乏探险者多次涉足此地，却从来没人找到冰龙的栖息之地，古书记录的真实性也因此受到质疑。可即便如此，北境还是被冠以新名：冰龙圣所。

​此时，车队里一名银发少年走上前，在岗哨的石阶边坐下。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身披灰色皮衣，眸子是湖蓝色的，皮肤偏白。

​他叫罗德·法里昂，或者说是法里昂男爵。自三个月前父亲逝世，他便成为法里昂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舵人。

​罗德身旁还有一位年迈老人，同样灰色的装扮，却站得笔直，一头白发搭理得十分整齐。那是法里昂家族的管家，弗伦。

​“弗伦，墙壁那边是什么？”坐在石阶上的罗德忽然开口。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

​弗伦深吸一口气：“大人，墙壁那边是王国。您会看到黑岩堡，那是菲尔森公爵的领地；再往南方和东部去，还有其余六座城堡，其中包括首都艾丁堡，那里也是国王陛下的居所。”

管家的答复一如既往，但罗德似乎并不满意：“为什么我看不到呢？”

弗伦回答：“曾经有飞鸟游遍世界，后来它被关了起来，它的孩子就再也看不到了。在那些幼鸟眼中，世界就是笼子。”

两人都沉默了，对话告一段落。罗德站了起来，朝不远处的冰墙望去。冰墙下方有一个人为凿开的甬道，此时正有另一队马车从壁外驶入荒原。

“来了！”罗德振声喊道。车夫们都打起精神，车队开始向冰墙靠去。

从壁外来的都是运货马车，一共五辆，近乎满载。米色亚麻布遮住货物，再用粗绳固定，一路运到此处。

这是补给车队，每隔一个月都会从黑岩堡出发来到北境，分发给此地的各个家族。运输的大多是便于储存的粮食、王国流行的衣物或者盔甲，以及魔法材料。

“卡特骑士长，许久未见了。”罗德上前，左手覆胸，颔首行礼。

阵前，身穿银色盔甲的棕发男子跃下战马，以同样的方式回礼。这是贵族基本礼仪，就算行礼双方再熟悉，在公共场合也需注意风度。

接着两人都露出笑容。卡特感叹道：“两个月不见，法里昂男爵……你又瘦了。”

罗德手指刮过轻陷的颧骨，淡淡一笑：“圣所太冷了，尤其是冬季，没什么胃口。”

卡特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又说：“这次还是只有你来迎接。”

车队开始分发物资，各家车夫将货品载上马车后，便打算离开了。荒原上九个家族，一共九位掌舵人，却只有法里昂家族的罗德跟随车队前来迎接。

几乎向来如此。

“毕竟我的领地离墙壁最近。”罗德点头。

“你的精神力训练如何了？有没有突破？”卡特问。

所谓精神力，是与生命力相对的概念。精神力可以化作各种形式，增进战斗力，而这与天赋和训练方式挂钩。

精神力是各种能力的源泉，其强弱以亲和度来分级。比如狂战士的战吼，便是“鲜血”类型的精神力；而圣殿骑士的神圣防卫，则是“光明”。

精神力最广为人知的转化类型，就是魔力。咒术师、术士、或者元素法师，这些职业的魔力都由精神力转化而来。

而罗德·法里昂的精神力类型是“水元素”，所以他一直在往元素法师的方向发展。

“亲和度依然是二，没有突破，也许是我练习方法有所偏差。”罗德回答。

“能够稳定在二级，已经十分难得。这种事急不来，放松一些。”卡特说道，“如果你贡献杰出，我就能向菲尔森公爵汇报，到时候他一定也会获得艾丁堡的许可，让法里昂家族重返王国。一旦回到王国，我可以安排导师教你练习。”

“对您致以最真挚的感激，骑士长大人。”罗德真诚地行礼。

这位骑士长算得上法里昂家族的恩人。罗德曾不止一次请求他向公爵转告事情，或者麻烦他带一些特殊货物。这些本该是忌讳，但卡特都答应了，并且没有要求额外的回报。

“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我想你应该不会说谢谢。”卡特故作严肃，向前一步，从袖口翻出一个小布囊。

罗德会意，迎了上去：“要来城堡坐吗？”说话同时，翻手藏起小布囊。

“如你所说，圣所太冷了。再往深处去，我这个伽泰基人可受不了。”卡特自嘲地笑笑，“东西都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如果没有其他事，那就明年再见了，我的朋友。”

罗德默默吸气，却不开口。面对家族的恩人，他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而这关乎法里昂家族的命运。

卡特看出了问题。他见同行骑士正在和车夫们吸烟，没有注意这边，便低声问罗德：“出了什么事？”

“骑士长……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罗德小声问。

“二月初，和往常一样。”

“我听说一月中旬要举行王国成立九十年庆典。”

“没错。”卡特回答，“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罗德却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能不能……请您在庆典举行之前，再来一趟圣所？”

卡特感到不解。

“哪怕只有您一个人来也好。我不需要任何物资，我只需要见到您……拜托了。”罗德声音微微发颤。

卡特微微仰头。面对这位每次都来迎接自己的年轻男爵，卡特已经将他当作了朋友。

沉默片刻后，卡特低声问：“我尽量。不过在此之前，能告诉我原因吗？”

罗德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各个家族的马车，这才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出了原因。

“他们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