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是母亲去世第二十一个月,卡卡上学的第一天,我开着车载着他,穿过倚天路、走过前进路,直到胜利路的北头,到了火车站的海伦幼儿园。九月一日,街上送孩子的家长;高中生到西飞一中上学以及西飞公司上班的工人,占满了整个街道。早晨的天气因为阴天而显得沉沉下坠,穿过了人群才算到了目的地。
很多孩子,在幼儿园门口等候老师欢迎入园的“检阅”,穿着新衣服,背上人生第一个书包。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围。他们是幼儿园的新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的一个道理:一件事情的开启,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毕业”。
八点钟铃声一响,顿时人影渐少,奔往不同的方向,到那时在入园这么多孩子的背影中,我无比清楚地看清自己卡卡的样子----几十个小朋友因环境不适应同时哭声大作时,我仍旧能够准确地听出卡卡哭泣的声音。卡卡背着书包在教室里头,但是他不断看向教室外面。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的凝望的眼隔空交会。由于窗户是有机玻璃,我慢慢再也无法看清卡卡那挪动的小小身躯,同时幼儿园的老师也婉拒我们不要继续在窗户外的逗留。
三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阎良关山老家,陪伴他慢慢长大,会爬时,我勉强能控制住他的躯体,而我的手在他的躯体面前不在那么“一手遮天”了。面对面时,他会露出微笑,仿佛他能懂得是爸爸在抱他时彼此的那种深情的眼神交流。
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卡卡的奶奶眼睛不太好,抱他时都是那么小心翼翼,我站在他们面前,卡卡能看见但不会说话,奶奶会说话但看不清楚。眼睛与嘴的对话,彼此不再一个频道交流,我在静静的看,内心煎熬的痛,这场景本应该幸福,但我却感觉有些心痛。
我一直在祈祷,祈祷他快快长大,我就不用那么累,他也长大了,但似乎一些器官的发育并不同步。现在他三岁了,上了幼儿园,正好和我的小学授课有些接近,就算我奋尽全力去教育他,但他的言语反应有些迟缓,说话吐字不清。我的教育方法在他面前无从下手,没有任何效果。
接他放学的路上,他也漫无目的玩自己的事情,我问他今天在幼儿园学了什么东西,他也不愿搭理我。只是在卖水果小摊贩面前,看着人家的电子秤,用手指着香蕉和核桃,不停说着什么。他不愿我牵他的手,我从侧面看着他,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心世界和我一样吧,但是我看不清,拉着他上了车,为他关好车门,我坐上车,将车内锁,害怕他将车门打开。车子开走着,一条越走越远的幼儿园的街道,只立着一个铁路标识那么刺眼。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子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我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在注视彼此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三十岁的这一端,看着他从人生初始慢慢走向你的人生之路,而且,他用无声默默地告诉你:我很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失败,仿佛就是一种自作多情。
大学生村官五年生涯之后,我回归到学校教书,当我考上所谓“正式工”时,卡卡奶奶很高兴,我当时也没有体会到母亲那种内心的自豪。有时候上班去高陵,当我作为父亲看到儿子开始适应上幼儿园时,我终于深刻体会到母亲那种内心的自豪。卡卡在下车时很缓慢,反而引起我的愤怒的心情,因为自己教的学生不听话,加上路途太过遥远。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怒火发向卡卡,他委屈的流下眼泪,嘴里说着不停,但听不清说什么。如今想起来有些后悔:“卡卡,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脾气的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
你慢慢走进有幼儿园,我看后视镜来观察你,直到车子转弯,你步入幼儿园,彼此都看不见了。成为一个短暂的分离。每个礼拜五是我和卡卡“解放”的一天,是可以憧憬睡懒觉的时光了。牵着他的小手,低头看着他,直视到脚底。有一次发现排泄物和尿液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和卫生纸帮他擦拭,裤腿已流出尿液。但我早晨必须早点回学校上课,就这样为了所教的学生而急急忙忙简单处理自己的孩子。我拎起背包,启动车辆,怀着坎坷的内心开往高陵的方向。换来的就是幼儿园的尤老师打电话说卡卡裤子和鞋都尿湿了,我的内心受到欺骗的拷问。
下午的幼儿园,聚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大部分都是妈妈、爷爷和奶奶,作为为数不多的爸爸的我,多少显得有些另类,卡卡的同班小朋友爷爷奶奶妈妈叫个不停,很是羡慕。作为脑海里只有熟练称呼爸爸的卡卡,我重复每天接他出来的时候,他突然看着一个陌生的老太太,隔了几秒钟之后,顺口喊出“奶奶”。我有所惊呆,老太太也被逗乐了。卡卡的脑海里没有多少奶奶的印象,就像在母亲去世的前夜他喊了一声“再见”,从此只会说“再见”。这样的奶奶叫声只有一次,我不再忧伤,只是惊喜。从此卡卡不再“哑巴”,他开始寻找他内心的回忆了,进而说出来。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的奶奶与孙子,只不过意味着两个阴阳相隔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能再互相叫声。母亲躺在墓碑的哪一端,惦记着自己的孙子一切,而我每次送卡卡上幼儿园,看他逐渐消失在幼儿园的走廊里,我都会抬起头仰望天空,希望默默地告诉母亲:不必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