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我在电脑前坐了好久。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始。是的,我还是会屏蔽一段记忆。
今天中午,吃过午饭,父亲说没事出去一下。我们很像,不想开口说的事,都会说没事。我知道他是去看一个朋友,一个总是满脸笑容的大伯。以前经常来家里,喜欢吃母亲做的饭,戏称每次来改善伙食。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大伯得了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前几天胃切掉了一半,现在还在期待病好以后,继续自己的生意。是的,家人没有告诉他病情。或许他知道,或许不知道,或许他知道装作不知道,总之没有多少时间了。大概人在行将就木的时候都是孤独的,最希望有人来聊聊天。死亡并不可怕,但是等待死亡是一件折磨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异常聪明的人。我们无法否认,在一个知觉敏锐的人面前,痛苦会如同快乐一样,被放大无数倍,身体的,心理的。听说,他下个月开始化疗...
记忆中,有另一个慈祥的老人,他是表哥的爷爷,同样是一个性格开朗满脸堆笑的人。小时候,几乎每年暑假都会去姨妈家里住上几天,爷爷每天下午会出去打一会儿牌,我就蹲在旁边看。记忆里他有一双古铜色干瘦的手,凸起的血管沧桑但充满力量。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一次跟母亲去姨妈家里,爷爷看起来颤颤巍巍,但仍然是一张笑脸。他拿出自己做的扫把,精细的手工犹如专业的匠人,给上面系了两个红色的辣椒。很多年以后,仍然记得那一幕,清晰的画面,鲜红的辣椒,还有老人慈祥的脸。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后来不久,爷爷因为胃癌离开了。
两位老人都得了同样的病症,目前的医疗手段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面对的都是化疗。化疗,一个多么恐怖的字眼,癌细胞在被杀死的同时,身体的正常细胞正常免疫系统也会随之渐渐瓦解。说白了,化疗是在用另一种杀人的方法延长一个人的生命体征,而这种存在伴随着万蚁噬心般的痛苦。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生来勇敢天赋过人,面对悬念迭起也缺乏一些天分,但是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生命质量下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部分人的智商并没有随之降低。看《非诚勿扰2》里面,李香山因为黑色素瘤,生命一天天耗尽:“怕死吗,香山?”“怕,像走夜路,敲黑门,你不知道门后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怕一脚踏空,怕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的,对于死亡,没有人不怕,这是天性,也是生命的本能挣扎,但是我们今天要说的是,如果你有选择的权利,你会不会行使自己的权利,如果社会上存在另一种选择方式,这些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会不会选择一种有尊严的方式离开?
我们总是讨论着自由权、选举权、监督权...但这最应该属于我们的权利,为何没有被社会接受?说到权利和义务,总是显得生冷,因为除了权利,我们还有亲人,有朋友,有存在于周围的情感寄托,当一个人将要离开,周围的亲人会拼尽全力用现代医学可以延伸到的范围将其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但是对于这些癌症患者,一次次的挽留,意味着一次次痛苦的延续,意味着生命质量被病魔肆意侮辱践踏的同时还要与那些医疗器械纠缠不休。
国外有一种职业,叫临终关怀师。是对一些已经宣布放弃治疗的病人以及其家人,进行心理疏导的工作。放弃治疗以后,病人会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安宁病房,所谓安宁病房,是有着诸多暖心设计的。深蓝色的墙,不会压抑但是也不会显得特别欢快,温馨的图案,一张温暖舒适的大床,一家人可以躺下来休息,进而安抚病人。会用一些医学上不太经常使用的药物来减轻病人的痛苦,如吗啡。病人也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吃一些自己喜欢的食物,这些在化疗阶段都是坚决不允许的。如果出现呼吸困难等紧急情况,医生不会进行抢救,因为抢救的过程,病人是非常痛苦的,必定会造成二次伤害,他们的做法是尽量减轻痛苦,让生命自然的离开。医学上认为,人的听力是最后消失的,所以家人会在病人旁边安静的说说话,做最后的告别。
我们再说回尊严,毋庸置疑,每个人有权利选择有尊严的活着,更有权利拒绝无质量的生命。为什么很少有人这样做呢?因为很少有人思考这个问题。关于死亡,永远是个禁忌。人们不愿提起,不愿谈及,好像不说就永远不会涉及。
中国教育中的死亡教育做的不是失败,而是根本就没有。没有人告诉我们,生命本来就是脆弱的,它是如履薄冰的存在,最终不可挽留的离开。也没有人讲过,生命的逝去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以至于在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如同世界都塌陷。有多少人都是被逼着成长起来的。
这是一个痛苦的话题,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有些问题,总得去思考,有些事情,总得去面对。
2016/9/5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