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路上,我靠近车窗。望着步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孤单得像梅花独自品着暗香。我回忆着你的模样,连同你的目光。
曾有一瞬间,上帝剥夺了你的所有光明,后来经过手术,恢复了几十厘米的权利。去年暑假它又带走了你心爱的人,冷漠地看着你哭红了眼睛。
外公去世后的第五个晚上,你安静无声地端出一个铁盆和一箱元宝。你拿出一只折得精致的元宝,用打火机点燃,轻放在铁盆中。然后嘴里默念着什么,不断地从箱子里捧出元宝,小心翼翼地让它落入铁盆中。你跪在草垫上,娇小脆弱的身影不断抽涕着。
我端了把木凳,走近你身边,你伸手拉我的膀臂,示意让我也坐下。铁盆里的火越燃越旺,照得你的脸微红。仅那薄弱的视力是不能准确与我对视的,你宽大枯糙的手紧拉着我,哭红的双眼空洞地望着我的衣领。火焰的影子在你枯萎的眼眸中跳动。目光从你日渐萎缩的眼球中逃出,稀疏零散得好像真的无处安放。黑夜里,屋外一只鸟哀鸣了一声,你的目光一扫盛夏的炎热,比严冬落的雪还要来得寒冷。
你忽得抬了一下头,木然地将目光停留于我的额上,皱了皱眉头,努力地想看清我的双眼。我身子正了正,可你的目光像窗外的枝桠空荡荡地挂在风中,像硝烟俱散后的残骸,被冷落在黑色墙角,怎样千方百计,也只能在我的目光外漂泊迷离。你寻觅了一阵,终无法似从前无缝对接,那目光比失群的大雁独自贴边飞还要萧瑟,比迷路的孩子还来得彷徨,那么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我注视着四周。墙壁的白漆坑坑洼洼地掉了很多,蜘蛛网也早已爬上墙的顶端,一台被灰尘蒙住面纱,泛黄的老钟挂在墙上,静候人们遗忘。
从前你的目光还并不暗淡,这些年,一个个人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走出,有些会不定期的回来,有些就永远离开。
该怎么去形容你的目光最贴切,大概是像初冬的雪,期待下满于我整个世界。可我每一次看到,心又止不住的生疼。我们子女名知见一次少一次的道理,却还依然推脱不了百般的理由,坐一段车程,回一趟家。我总想带你摆脱这生活的束缚,逃出独熬深夜的苦楚。没想到这,我就会拼命地努力,哪怕结局是事与愿违,那个样子的自己同你目光一样,凄凉又美丽。
如果可以,我还想和你在平行世界的十字路口,再一次地相互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