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学校是旧式的小木质阁楼,红瓦白墙的建筑孤孤单单伫立在小镇的边缘。一棵古老而葱茏的榕树守护着这座宁静的校园,以及校园对面大片的原野。
我们在这撞小阁楼里和这片原野中花去了我们为数不多,却欢乐畅快的童年时光。
年深日久,楼道里的灯光一直是昏昏暗暗的,这样的气氛却总让那时的我们喜欢。我们躲在那些灯光散落不到的角落捉迷藏,我们恶作剧地跳出来吓坏了年轻美丽的女教师,我们手挽手踏着木阶梯噔噔地上下来回,接着便有灰尘簌簌地落下,覆盖了长满绿色苔鲜植物的墙缝...那些蹦跳的脚步声和远去的欢乐呼喊,构成了我童年鲜明的记忆。
每到春天,田野里大片的油菜花就苏醒过来,绵延着包围了我们孤单的小学堂。铺天盖地的金色以及微风过去浅留的温香,刹那间就征服了我们空旷的心田。下课铃声响起,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窜到楼下,忘情地举起双臂,扑倒进那一片让我们心意弛然的黄色海洋。我们的头发上,领口里,鞋子中...无不充满脆弱的花蕊。我们呼喊,追逐,把所有的儿歌都唱一遍: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千万小眼睛
那个在岁月中模糊了面庞的男孩啊,你可还记得?
六月一日你给我的橙味果糖,和躺在我语文课本中整整四年的橙色糖纸;下雨天空中你为我撑起的那朵伞,和老榕树下滴滴答答溅起的水花;夏日深处漫天的蒲公英飞絮,和留在泥土路上蜿蜒的单车轨迹...
一个人惶恐地回忆,在青春盛大的日子,而你的笑容也都已经消散了。像初夏一场无边的阵雨,刹那间汇成一片汪洋,淹没了世间一切。青春是这样的一场雨,密集的雨幕隔开了我们的视线,隔断了我们年少的心灵;成长是这样的一场雨,洗去稚嫩的过去,洗礼彷徨的青春,悄无声息地来临,让人猝不及防...
小学六年级,学校扩建,窗外的原野一半成了操场,一半修筑了贴着白色瓷砖的教学楼。一个暑假过后,一切都换了先前的样子。再也没有木板的节拍和春日的黄花,就连那些一度把我们吓得疯狂的小花蛇,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来。阳光从窗户洒下,落了一室。我们静默着尝试去接受这种无能为力的改变,但童年生活毕竟自此变得色彩黯淡了。
第一次懂得去怀念一些东西,一些想起来便觉得惋惜的过去。有些时候,当我们措手不及,生活其实早已改变了它原来的运行轨迹。我们在无意识之中与心中的自己背道而驰,只是当发现之时,我们都再也回不了头...
就像曾经什么时候开始,就不会再为一阵风,一片云而欢呼雀跃;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渐渐遗忘了墙角的狗尾巴草。我们丢失了那种纯真的本质,我们终于长大,于是随手将那段生涩而清澈的感情扔进时光的小溪,任它流淌,远去...
十六岁那年,我们早已习惯骑两个小时单车到隔壁镇去欣赏那陶醉的黄色风景。站在白塔的顶端,依稀又回忆起童年那个鸟声清脆,一鸣花开的春日午后,和那些淅淅沥沥的日子里我们的欢歌笑语。天空在一刹那变得沉默,仿佛得到了些什么,却又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当你跟我说,我们都要更快乐的时候,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飘过的云。
在人生的岔路口,我们毅然地说分手,然后各走各的路,从此永不回头。
你一定不记得了吧!
你一定不记得了吧!那些我们一起爬过的山洞已经被疯长的野草埋没了,曾经你牵着我手走过的废旧铁道也已被改建了,麦田没有了,所以你做的稻草人死去了...而事隔那么多年,我也终于有了另一个单车后座,他会跟你一样穿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但他终不是你。
曾经在细雨中奔跑的少年,此时早已飞过了一片天空 ...
恍惚把你想起,再笑一遍的温情。那个晴朗的日子,风中漂浮隐隐的花香,和我们若即若离的歌曲:
天上小星星 夜夜亮晶晶
似你的眼睛 凝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