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的时候,李珍正在家里的屋顶上翻晒小麦。
她的死党骑着小摩托,远远地在树荫下喊她,一条腿支在地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手用力地挥着。
说是死党,其实两人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开始死党是朋友男朋友的朋友,偶尔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
陈沐辰这人真心自来熟,后来在走廊和车棚再遇见,你来我往的也就熟络起来,但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真正称之为死党,还要说因为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高中时期的学生,个个都血气方刚,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有些埋头苦读,一心扑在学习上,有些确生了不该有的小心思。偷尝禁果的不在少数。
陈沐辰当时交了一个小一届的学妹,擦枪走火之后,女朋友月经到日子一直没有来。
两个人从开始的怀疑、恐慌到后来的镇静、担心,最后决定先去医院检查。
检查就得用钱,两人凑了凑,担心不够,陈沐辰便决定找李珍借,因为李珍在理科班,和他们文科的人没太多交集,不担心她会到处乱说,而且她沉稳,比那些狐朋狗友靠的住。
“你们用验孕棒验过吗?”这是听完他借钱的原因,李珍说的第一句话。
“验孕棒?”陈沐辰表示惊讶,用手挠了挠头。
李珍强忍着尴尬,向他解释验孕棒的用法,小心的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唯恐他怀疑她怎么知道这些的。
刚才问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本来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他来借钱顶多说没有就是了,话一出口,平白给人怀疑她的理由。
没过几天,陈沐辰又来找她,嘴都咧到耳朵根了,说要请她吃饭。
还好是虚惊一场。这之后,陈沐辰便单方面觉得李珍是她的救星,并把他列入死党名单,性质嘛,就相当于古代的桃园结义,为兄弟两肋插刀。
李珍确不胜其扰,陈沐辰有事没事的便往她教室门口跑,放学也要等她一起走,在李珍明确表示他们不顺路之后,他还大大的惆怅了一会。
李珍坐在小摩托的后座,手搭在眉毛上看远处的云。
前边的陈沐辰一直唠唠叨叨的说着话,被风吹散在耳边,听不真切。
她很羡慕他,可以活的这么肆意洒脱,这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吧。而她呢,就连以后能不能继续上学,都是个未知数。
她生的好看,脸庞白净,早早便有媒婆想来说亲,但都被母亲拒绝了。家里虽然困难,但不能苦了孩子,母亲曾经多次表示,只要她能考上,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她上学。
但她知道,弟弟妹妹也要上学,凭着家里的几亩薄田,供她上完高中已经很困难了,不能自私的一直索取。
612分,过了一本线。
陈沐辰的分数比较靠后,但他也很满足,拿画笔的艺术生,这些分数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新生报道的时候,李珍还是去了,脸上虽有喜色,整个人确散发着一股消极的情绪。
大学室友都觉得她很奇怪,她家不在本市,大一起确基本不在宿舍住。她上课很积极,无论是无聊的毛概,还是晦涩的大学物理,她都坐在靠前的位置,认真的整理笔记。
陈沐辰自从上大学后,就养成每个月给她写一封信的习惯,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这周认识了新的朋友,一起去哪里玩,看过什么书。大二下半年的来信里,他委婉的倾诉没有她不习惯,问她过年能不能回家,他有些想她......
李珍捧着信,女孩的侧脸在信纸上看着远方,被风吹起的头发贴在脸上。她坐在阳台的凳子上,身子隐在细碎的树影里,身边的箱子里摞了厚厚的一叠信。有的都没有拆开过。
她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上学的费用也没问家里要。母亲曾气愤的狠狠扇过她的脸,继父只是站在一边,脸上闪过得逞的表情。
阳台门被打开,身后的男人狠狠拽住她的头发向后扯。
“养了你这么长时间,孩子还是生不出来,还有闲心看信,要是再生不出孩子,就从这里滚出去,钱也别想再拿一分!”
大三这一年,李珍休学了,来学校办手续的时候,她脖子上围着围巾,身上裹的严严实实。
陈沐辰再没见过她,写的信也石沉大海,他曾经去她家里找过她,把车停在那年夏天的树荫里,屋顶上确没有了晒麦子的女孩。
当年,上高中的她被继父侵犯,转眼也好多年过去了。
后来的生活,是她自己选的吗?
她的青春,最终掉进了无限的黑暗中,没有一丝能照亮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