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的天气特别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前几日跟好友提到十一假期的安排,好友说要回四川老家,我才想到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回去了。但是对于家乡的事物,从来没有过强烈的思念。就算偶尔想起,也是想着家乡的秋天——我太喜欢秋天了!(如果某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应该是在一个深秋时节吧!)喜欢秋天,喜欢四季分明地方的秋天,喜欢落叶,喜欢风,喜欢“一阵秋雨一阵凉”,喜欢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喜欢结霜,喜欢明亮柔软皎洁的秋天月光,以及没有月亮时才能看到带着凉意的满天繁星。这些都是我好多年好多年都不曾再见到的景色。我可能是个情感淡薄之人,从未思念过任何一个在家乡的人。从未思念过父母,弟弟和亲戚好友(除了常常跟父母,弟弟通话外,其他家乡的人几乎都没有联系)。我会偶尔思念家乡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树和那些小动物们,却从未思念过那儿的人。
高考填报的志愿,除了一所放在最后的保底院校是四川的,其它全是外省的学校,而且都选的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学毕业后,我留在毕业的城市一个人打拼,父母总是想让我回四川发展,我是铁了心的不会回去。大家都以为我是为了“爱情”(当然,这个是很重要的原因,我可能太渴望爱情了,第一次恋爱就如溺水之人抱着一棵大树,始终不敢松手并怀着感恩的心涌泉相报。)其实真正的原因却是:不想回去,害怕回去,已经回不去了——早已回不去了。
有一些事情我从没跟父母说过,经历的时候因为凡事都是要以学业为重,也刻意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自己也都忘记了。这些事情稀碎成一些零星的片段,一直存封在内心的角落,这么多年,都不轻易去触碰(到现在,此时此刻,也是不敢触碰的禁忌)。一些词语,一直深深地印在脑海,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做作”“幼稚”“装”“恶心”。我曾一度不敢开口说话,因为怕别人笑话我说话的声音“很难听”“让人恶心想吐”。“ 幼稚”“温柔”是我的原罪。一举一动都是“做作”“下贱”。为此,我曾装过一段时间的自以为会被认可的“有个性”。把自己撕裂成碎片,想要平凡点,隐入人群,迎合周围人的想法。整个青春期都像在迷雾深林里一般,找不到方向,也看不清自己(后来学教育心理学,才知道,那时的我就是典型的没有完成“自我同一性”,对自己的认知迷茫)。青春期的女孩心里都会有喜欢的人吧?我当然也有。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也没有深刻地喜欢过),但是被说“没女人味”“她?哈哈哈哈… …”“有没有搞错?”“神经病… …”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被仍东西,被打耳光,被泼洗脚水,让洗袜子和衣服,晚上被反锁在阳台,故意在刚扫好的地上当着面扔垃圾让重扫,被当面阴阳怪气地嘲讽,特意想让你看到又背着你指指点点,即使偶然的一次得了第一,也会被哄堂大笑说不配,当着老师的面叫嚣着让把第一名的奖品给别人(当时我真的低着头红着眼哑着嗓子跟老师说就把奖品给另外一个同学吧,好在老师没有同意)——似乎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可能会也不配“喜欢人”和“被人喜欢”。也许我“认清现实”,“做低伏小”也可相安无事,但又偏偏倔强不服气。“没本事”却“爱张扬”,活该惹人厌恶。
我自卑过自己的出生,自卑过自己的长相,自卑过自己的身高,更多的,是自卑过自己说话的声音。高中时,有真心待我好的朋友也会私下跟我说让我注意下说话,不要那么“温柔”,“都忍了这么久了,就继续忍下去”。也会有好友替我打抱不平——特别感恩。那时的我也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嗓子或舌头有问题,偷偷去看过医生,学书上说的含着石子练习发音,刻意压着嗓子说话,更多的,就是尽量闭嘴,少说话。那个曾爱好讲演讲,喜欢说故事,喜欢呼朋伴友有说有笑性格外向开朗的女孩不见了,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成为什么样的女孩?我试着模仿班上受欢迎的女孩,模仿她们的性情,假装自己也喜欢她们喜欢的东西,讨厌她们讨厌的人和事。鄙视认真刻苦努力学习也成绩不好的同学,去八卦老师的私事,对一些同学评头论足… …一方面不断地压抑自己的天性,另一方面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在不断的试错中,不断的哄堂大笑和嘲讽中,步入了大学的校园。
第一次坐火车去厦门,火车上认识了三位朋友(其中一位是生物工程学院同级校友,一位是漳州师范大学——现在改名闽南师范大学当时大三的学长,一位是正在实习快毕业的说客家话的读茶学院的学姐)。我们四个刚好座位是挨着的,又年纪相仿,大家都相互沟通交流起来。那时的我还不会说普通话,加上整个青春期都对自己的说话声音特别自卑,本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原则,只想当一个旁听者。所以一开始就只是听着,后来小心翼翼地用夹杂着浓重四川口音的
“普通话”回答不得不回答的问题。在简短的一问一答时,突然有人说“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说话声音很好听,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愣住了几秒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不断地鼓励我开口说话,然后相互沟通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我虽还是小心翼翼吞吞吐吐极其不自然,却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多,聊得特别开心。我已经不记得我们都聊过什么了,很多细节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但这个画面却一直定格在我脑中——我靠着毛毛(生物生物工程学院同级校友,女,会是我之后很重要的朋友),我们两一人戴着一只耳机听着她唱歌。毛毛唱歌特别好听,我们听了一首又一首,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后来大一听力老师跟我们分享的High School Music里面的歌曲。我特别喜欢,央求着她唱了好几遍。那趟火车旅程是我从中学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再一次被颠覆“自我认知”是大一进入社团参加活动时的事。我认识了大学唯一暗恋过的人,他说我“很知性”“很善良”,这两个词语仿佛打开了新的世界大门。我不再是被同学讥讽的“做作”,不再是被人嘲讽的“温柔”(特别解释一下,绝大多数四川人喜欢“辣妹子”,不喜欢“温柔”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认识了我婆婆(某人的妈妈),才见识到什么是真的“温柔”和“做作”——这里是表扬的意思哦,文化差异,婆婆曾跟我说过“我们女人就要柔情似水”,她是个特别有趣的女人,以后有机会聊她的故事)。划重点,我喜欢的人,竟然觉得我有优点,竟然认同我的性情。之后,他还说过我“说话声音很好听”“皮肤很好”“很聪明”——这些话某人也说过。我跟某人在一起很多年之后,我曾特意问过他,你真的觉得我说话声音是好听的吗?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答复。
我一直认为小学阶段是我最快乐开心的时光。在家有疼爱的父亲陪伴,自己也算成绩优异,在校老师关爱,也能呼朋伴友与好友一起玩乐。自从考到县城读初中,一切都不一样了。父亲外出打工,没有对我特别关爱的老师,学习成绩也不再那么优异并且无论怎么努力也都感觉吃力,更是融入不了班级圈子,就这样被逼着承受很多事情,不得不过早独立和学会长大。坦白说,初中,高中的学习生活过得特别压抑。从11岁读初中,就开始住校,高中也住校,大学在外省(大学四年回家4次),在家住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能,过早离开家也是对家感情淡薄的原因吧(也是渴望一个“家”的原因吧)。
现在时常跟父母通话,但却不知道聊些什么。尤其是跟母亲,往往一开口就聊不下去。我们有太多的观点矛盾,想法冲突和见解不一致。好多次都是双方怒气冲冲挂了电话。为了不每次都进行这样不愉快的对话,我慢慢学会尽量挑选那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题聊,避免聊我自己的生活和她的生活。我们可以“愉快地”八卦老家的人和事——虽然那些人我几乎都不认识或者不记得是谁了,维持着良好的母女关系。
其实我并没有语言天赋,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选择了外语系读语言专业(现在回想,可能是跟高一和高三的那两次事件有关。有机会之后再分享这两个小故事)。天知道我这一路走得有多艰辛,我背单词记语法练发音有多痛苦!本来是想学植物相关的专业,想学园艺,或者营业学,但是被家人强烈反对(当时也想着考不上本科就读专科,想学烹饪)。奶奶说“你去当农民(他们一辈的人对农民有深刻的歧视,虽然自己就是农民出生的,总觉得自己努力一辈子,好不容易不用种地,培养的子孙怎么可以还想要去种地),看累不累死你!去种地,丢人!”(很多年以后,我们家族最有出息的一个孙辈读博士就是读的草学相关的专业。顺便提一下,小学的时候我很喜欢运动,体力很好,喜欢长跑——现在也喜欢,也是被奶奶说“搞那些有的没的,不专心读书,跑步能当饭吃?”,现在,我的亲弟弟,奶奶从小疼大的孙子,师范大学毕业后当了体育老师。我的一个堂妹,奶奶最喜欢的小女儿的女儿,读的是营养学专业。)
11岁读初中离开家,08年离开家乡来到厦门,从无辣不欢到现在已经日常不吃辣很多年。
好多好多年以后的我,才知道,我就是喜欢植物,喜欢小动物,喜欢做菜。我对植物的相关知识记得特别牢,能够很轻松地记住很多花花草草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我对各种蔬菜水果和其它食物的详细营养成分,烹饪方法,搭配等可以不经意就记住。小的时候曾想当家庭主妇,又被亲戚笑话(他们认为只有没本事的又赚不到钱的农村妇女才会去当家庭主妇,天天干家务,伺候全家还被瞧不起)。我就不断给自己洗脑,我要成为女强人,我要做事业型女性,并且也努力这样做。可是兜兜转转,我现在不也是半个家庭主妇?我也是把家里的所有事情全包了(洗衣做饭晾衣服,修马桶修水管,组装家具,挂窗帘整理房间… …),还赚钱养家(所有的收入加一起多过某人,负责全部家庭日常开支,以及其它支出,包括帮某人交上万的培训费等)。
人都是有两面性,都是个矛盾体,对于很多事情,我到现在也都还是矛盾着的。还是有深度选择综合症,还是不敢一个人睡,还是怕黑,还是害怕不熟悉的地方和深邃的看不到尽头的地方。在不断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又自我重组中,自信自卑又自信自卑的循环中,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来到这世上不容易,我的短暂的一生不过匆匆几十年,高质量的生存时间已然过半,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到现在,我为什么还要去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当然,我也不必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大家都是匆匆忙忙过自己的一生,也没有几个人是真的会在乎和关心我怎么样。人在世间走一遭不容易,酸甜苦辣都要尝试,生老病死都要经历,人生之旅结束后,除了骨灰什么也没有留下(骨灰也不知道能留多久,早晚也得化作宇宙的尘埃),如蝼蚁逝去一般,不多久一切痕迹就消失殆尽,没人还记得这个世界曾经存在过一个怎样的“我”,“我”会彻底地消失在浩瀚的宇宙当中。既如此,只要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损人利己,我的事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别人又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我只需要在乎自己,在乎自己是否快乐,在乎自己是否感到舒适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