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下面井里提了桶水上来,在门口桂花树下的石阶上坐着搓洗衣服。
这是我最喜欢的洗衣服方式,在那儿悠闲的坐着,慢慢的一件一件擦肥皂,用双手来回的搓,洗完头遍等井边人少或是没人的时候再下去清洗干净。天天井边长龙似的阵仗,和不绝于耳的家长里短,我是融入不了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的。
每当我坐在那洗衣服的时候,州官八十多岁的奶奶都会走过来在我旁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奶奶耳朵不好使,最主要的是我只能听懂却还是不会说这儿的方言,所以,其实这种聊天基本上就相当于是奶奶的自言自语,只不过多了一个频频点头,频频微笑示意的倾听对象而已。但不可否认她是高兴的,而我,也十分乐意有这样一位温暖而慈祥的陪伴。
奶奶每天说来说去其实也都是差不多的话题,比如,说我怎么不出门打牌啊,说她早些时候也喜欢打牌,而且天天不用出门,到了吃过午饭的时间点儿,附近的牌友就会像约好似的来她们家。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一些老伙伴走的走,老的老,再也聚不起来一桌了,而自己算账又变得越来越慢,耳朵也听不见,和年轻一些的打呢,又怕别人不耐烦不情愿。
比如,问我早上吃了东西没有啊,不要只给小孩子吃自己又舍不得;说她早上吃的什么早餐,怎么弄的或是谁给她买的啊;说我不要有思想包袱,没有生个男孩子,要我好好培养俩丫头,到时不会比别人过得差;说村里谁谁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有些什么陈年旧事……
想来也是奇怪,原来我自己的爷爷还在世时,也是喜欢在我面前唠叨个没完的,同样的一件事有可能今天说了一遍,过两天又会再来跟我讲一遍,更多的好像是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与故事,可我那时却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与心情听他的不厌其烦,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对他抱歉的笑笑,然后自动忽视他略带失望的眼神,如释重负的离开。
也许是时过境迁,家里老人一个一个的相继离去,让我觉出了生命中相处的可贵,也许是年纪的递长,让我滋生出了更多的温柔与谦逊吧。反正现在,对于我和州官两边家庭中唯一健在的老人,我们的奶奶,我们自然而然的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是浓浓的爱与宝贝着的心。
八十多岁的老人,还能自己打理日常,自己刷洗衣物,而且头脑清晰,思维有条有理,真的是我们的快乐与幸福。常话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所谓“老宝”,应该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今天有些不一样,奶奶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隔壁的小伙子阿龙,看见他提了两桶衣服一个人走去了热闹的,清一色女性同胞存在着的井边刷洗衣物,脸上不光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甚至还露着不带遮掩的笑意。
奶奶是边感叹着:“找了个这样的老公,不用做饭也不用洗衣服,真是好福气啊!”边咧着嘴笑意盈盈的朝着我走过来的,乍听之下,我都有点一愣,没反映过来她说的谁,直到我用余光扫到了独自去井边的阿龙,才有了恍然大悟之感。
我回报她一个表情夸张的大笑,瞬间就把她给逗乐了,她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说:“你也好福气哦,我们家强牙子(州官)也是个懂事的人,我们家里的人都是懂事的人呢!”我看着她那满足而有些得意的样子,感觉到满满的温暖与心安。
奶奶和我外婆一样,养了七个儿女,我公公是家里的老大,我们家州官和他最小的叔叔是同龄人,也就是说奶奶的小儿子和长孙是在同一年出生的,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她给儿子和孙子一起喂奶的事呢。
风风雨雨中,把这样一大家子拉扯长大,再各自有了温暖的小家,我知道,她是知足的,就如她自己说的,已经没有遗憾了,现在的日子都是她赚到的了。
奶奶年轻时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是从我嫁过来相处后看,我是喜欢奶奶的这种性格的。就像今天她的感叹与调侃,我觉得她的心态特别的好。
刚刚说的隔壁的阿龙,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他老婆如我般也是从外地嫁过来的,现在家里待产,他除了自己起早贪黑的挣钱,家里的所有家务也基本上都是他挤出时间来包揽的。奶奶看得清楚,却没有如某些乡下的长舌妇般说长道短,只是为他媳妇儿开心,说她运气好,不枉远嫁找了个好老公。怕我羡慕呢,还不忘来安慰我,真是我们家里的“老宝”。
我记得怀我们家大女儿的时候,我和州官都是呆在家里的,那时也没有分家,我也是同样什么事都不用做,洗个碗婆婆还生怕我弯腰久了,把我这个大肚子给累着了,但是我和州官的衣服基本上都还是我洗的。
有一次比较巧,都快中午了,井边没什么人,州官见人少难得的下去洗衣服,我和婆婆没事,就搬了条长凳坐在门口边聊天边看着他洗。正好州官的外婆那时从后面村里过来了,知道我喜欢吃红薯,肩上还挑了半担自己种的红薯。我赶紧从屋里搬了一张椅子出来给她坐,她刚一坐下,就看见在井里洗衣服的州官了,于是她指指州官又指指我,嘴里“啊啊啊”的开始叫个不停,因为外婆是不会说话的,我和她相处的也不多,当时我是根本不知道她讲的是什么,只得求助似的看着婆婆,婆婆一个人在掩嘴偷笑,最后才告诉我,外婆是在说我做得不对,自己在那儿坐着,却让州官去洗衣服。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说在这样一个相对于重男轻女,多少还停留在娶个老婆回家就是洗衣做饭的这方天空下,奶奶的看得开与想得开真的是比较难能可贵的,这份好心态,我想,应该也是她身体一直不错的关键所在吧!
希望我们家的“老宝”天天这么乐呵下去,让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能快乐着她的快乐,心有所依,一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