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栗撅着屁股给他先人烧纸钱的时候,发小儿李驿动就那么猛不丁地冲着他的媾子抬了一脚;尽管这一脚很是悠着点儿的,然而王栗还是发了脾气。
这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这十年间,王栗早就忘记了那事儿,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丝印记,王栗也绝不会把那事儿当回事儿记上它一辈子。
王栗升官了,似乎离“发财”还有很长的距离,不过升了官的他猛然间端起了架子,这架子比站着的驴骨还要硬生。
李驿动的造化远没有王栗好,他十年如一日,依旧是厂房的一名电钳工,俗话说:“紧钳工,慢电工,吊儿郎当电钳工。”抑或者是这工种把他塑造成这一副随意无形的人,悠闲、自由、散漫使他很是受用,来了活儿他紧上一阵;闲下来,他就瞎转悠,当然不会离厂房太远,仅限于眼跟前儿。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质监车间王栗那里。到了王栗那里,泡壶茶,杀盘象棋,不论输赢自顾捡个乐趣。找王栗聊天、喝茶、下象棋,这是他的老习性,老习性很难改,这一点李驿动自知之明。在他潜意识里,这习惯不一定是好事儿,长此以往不定很出个什么事儿,这习惯必须改,必须尽快改。关于此,李驿动很是闹心,这一切源于王栗官职地位的提升,如今的王栗不再是质监科的那个王栗,他是车间主任了,车间主任这还了得?管三百号人呢!至于有啥特权、权利有多大,李驿动无从感知,反正和过去比,肯定是特牛逼;纵然他本人不牛逼,那些急不可待求他办事儿的人会迫使他牛逼。牛逼,对于已是车间主任的王栗而言,是早晚的事儿。
有关任命王栗为车间主任的红头文件,李驿动这样的工人身份,他是没有资格看到的,尽管和王栗私下的关系亲密无间。如此,不难想象王栗和李驿动阶层的落差与悬殊。
仅仅是一天,具体的说只是一个上午,这人的命运就天翻地覆有了新的转折和改变,它搅乱了李驿动与王栗正常交往的运行轨迹。这种忐忑不绝于心。李驿动这天忙完了手中的活儿,心里没着没落,他寻思着该去哪里溜溜腿儿歇歇脚儿唠唠嗑,他禁不住又一次想起了王栗,这念头刚一闪就被他压了下去,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他有些怯怕。
不是发小吗,不是棋友嚒,不是一个壶里倒茶喝的么,人家当了车间主任,你就这个没出息的怂样,赶明儿人家当了公司老总,你又会是啥样?
李驿动给自己鼓了劲儿后,顺着眼神儿里走了无数回的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路阔步而去。一路上,他在想见到王栗第一句话,说啥——恭贺?太做作!恭维,太虚伪!咋说也应该是自然而然的那种实实在在吧!?实在没什么话题那就随口说,比如说说天气预报,说说近期新闻要事儿,说说……哦,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呢?李驿动突然茅塞顿开。
王栗的办公室,他是第一次来。还好,门虚掩着,留有一个眼线的缝隙。顺着门缝往里看,呵!房子真大,办公室真大,还有一人高的两个大花瓶真特么的大!
一步登天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小心叩门—
“哪位?”
“是我,李驿动”
“啊,请进!”—“你,这是又空闲了?”
“嗳,空闲了……不,没空闲,这不刚暂时丢下手里的活儿来看看你,几天没见了,怪想的。”李驿动油腻的工作服散漫着汗臭,耸肩驼背地站着,离王栗数米间距,姿态像是承接一场受训。王栗翘着二郎腿,手持一把牛角梳子悠闲地梳理着“黑漆漆浓密密的背头”,睡眼惺忪。
“别站着嘛,坐啊!”
“好,好……”李驿动低眉顺眼四下打探,并没我适合自己可坐的位置。
“还是站着舒坦,这两天腰椎病又犯了,站着坐不下,坐下又站不起来。”
“哦,找我…有事儿?”
“嗯啊,不,哦,是这样,也没要紧事儿,只是来看看你,再着给你提个醒儿,今儿阴历十月一,别忘记晚上给二老双亲送个纸钱。怕你忙忘了这事儿。”王栗脸色突然暗沉了下来。
“哦!还有什么事儿吗?”
“哦,没,没了,你…您,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这就走了,还得抓紧时间干活儿。”
李驿动不敢再把目光投寄在王栗那张越来越阴郁的脸上,转身退出。
恍恍惚惚的李驿动脑子里反复闪现着十年期间两个人早已相处那亲密无间的样子,更忘不掉两人前前后后不约而同去十字路口给亡灵送纸钱的一幕,更忘不掉他顽皮加随意加暧昧地冲着王栗的屁股蛋儿“踢了”一脚的那个场景。
单位精简机构,减人提效,李驿动,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