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启动维新
恭王对太后有没说那些话,我不得而知。但变法毕竟是大事,我还是要亲自去给太后禀报的。
五月的京城,气温中弥漫着焦躁不安的热气。太阳炙烤似地灼烧着大地,直射的阳光经宫殿上的琉璃瓦反射,自带着金黄,与朱红厚重的宫墙交相辉映,显得富丽堂皇而庄严威仪,好比一座黄金和朱砂混合的宫殿,深深地笼罩着行走期间的人。
我匆匆赶往储秀宫。
太后午休起来已梳洗完毕,正在侍弄着几盆南方督抚进贡的盆景。炎热的夏天马上到了,天气也转热,过段时间她就要到新修的园子里去避暑了,所以最近忙着搬家的事呢,心情还算好。
我先给她请安。她停下手中的事,看了我一眼。说,“我吉祥着呢”。又低头去做事。
我站起来,靠近她,看着她似一丝不苟侍弄花草的样子。这就是我的“亲爸爸”,我的姨娘,我的伯母,一个视权如命的女人。她娇小的身体里,究竟是装着如何一个强势的灵魂啊。
这几十年来她在权力的巅峰上游刃有余,精明能干如六叔者,也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不得不让人叹服。
她看我没有说话,便回头说。
“据说最近皇上和一个叫康有为的人接触甚密,此人提倡什么变法?”
我说,正是,儿臣正要就此事向亲爸爸禀报。
她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我说,“纵观世界各国,朝廷、衙门与朝政办理都有一套公认的成法,我大清自开国以来,经祖宗改制八旗,国运日昌,问鼎中原后,我们又学习了汉人朝廷的设置和习俗,康乾盛世国富民足。但自洋人虎门禁烟起事以来,逐渐占优势,甲午年后,连日本东洋小邦也国力大增。悉查各国政事,皆因变法而强,日本更是十几年间纵身一跃而成强国。”
我观察到,提起甲午之事,太后有些不悦,我就适时停下了话题。
她沉默了一会,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但眼神终究是黯然的。很快她收回眼光扫视了一下我,眼光几乎没有在我身上停留,深深叹了口气说,“若是变法能使国强,自然是变得的,你们去弄就是了。”
我赶紧谢恩,心里十分欣喜,想着太后终于答应了,随意聊了一会别的朝务和日常生活起居,便思忖着赶紧跪安回宫。
太后却说,“皇上,过几日我便要去颐和园住了,朝政的事自是由你做主了。”
我心里掂量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儿臣不敢,还望亲爸爸多指点。”
她似乎对这句回答很满意。
接着说道,“你要搞的新政,只要不违背祖宗大法,无损满洲权势,我就不阻止。”
她顿了顿,清脆的清了一声嗓子,说。然而,有这么几件事,我得跟你说在前头。
“第一,罢免翁同龢;第二,凡二品以上大员任命,均须到我这儿谢恩;这第三个嘛,我计划今秋到天津观看秋操,据说北洋的新军,练得不错嘛;最后一件事,任命荣禄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你可听明白了。”
听得出,她对这些事是早有筹划的。第一个,罢黜翁师傅,就会使得朝堂之上,我几乎再无重臣可倚重;第二个,二品以上大员任命权算是收了上去;第三个,无异于向天下表明,军权在谁的手上;第四个,就更不用说了,荣禄一直是太后的心腹大臣,此次去天津,无疑于为太后把握北洋,控得大势。果然是老手,招招都是要紧之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死死地盯着我的。她等着我的回答。
我低声到,“儿臣听明白了。”
她将目光掠过我的顶戴,又空洞地看着远处,似乎紧紧地盯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半天从牙缝里挤出:“赶明儿个,你就将这四件事昭告天下。”
我木然的跪在地上应承到,“儿臣明白。”
退出储秀宫,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么了,只觉得身上的纱衣都粘在了后背上。
但转念想,无论怎么说,变法终归是获得太后的同意了。虽然临走时她以“四策”给我上了四道枷锁,但同意去做,便为我大清的长久大计留下了一线希望。
而希望,总会让人坚强,振奋。
那是个大晴天,天空很蓝,云层很低。出了宫门,抬头望去,阳光虽然有些刺眼,但觉得天地无限。我内心忽然升起一股热浪,感觉到这个天地马上要焕然一新了!
内阁学士徐致靖《请定国是疏》的折子很快上来了,细述了变法的细节。看的出这个折子不可能由一个人完成,而且也经过详细的雕琢,我猜想康有为应该也参与了起草,或者说康有为是主要起草人之一。
几天后,以此为蓝本的《明定国是诏》颁布全国,变法就此拉开序幕。
变法内容广泛,从六部衙门开始,改官制,合衙门,裁冗员;立足启发民智,适当下放权力,开言路,筹议会;兴办工商实业,筹修铁路,兴办学堂,各项举措次第展开。
期间,我终于召见了康有为,也是唯一的一次。他的闽语很难听懂,但一个时辰的问对,还是给了我无穷的动力和信心!
这么多年事事因循守旧,国运衰退,官不思变,民不聊生,必须的改,尽快地改!
我的热情好像开了闸门的洪水,夜难成寐。我一心想通宵达旦日夜不止,亲手推动变法,使我大清国运早日昌盛!
那段时间是我最为充实忙碌的时间,也是我一生中自感最为接近一个真实皇帝的时光。
但很快,形势就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