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肩膀上扛着5张嘴几十年,不是一样把你们拉扯大了?”每当我发牢骚说生了二胎后花钱如流水,压力山大的时候,父亲就会这样劝我。
想想也是,我小时候,母亲没有工作,全家的经济来源就只有父亲的工作,每个月只有不到三十块钱,加上我是80年生人,正好赶上计划生育,父亲的工资每月都要被扣掉一部分作为罚款,一直扣到我十四岁。
那时候我家的经济状况一直是比较拮据的,儿时的记忆里零食就只是一个传说,唯一例外的就属爆米花了。
每当门外传来“嘭”的那声巨响,童年的我就进入了节日状态,“妈,爆米花的来啦!”
说时迟,那时快,撂下这句“报喜”一样的呼喊,我已经飞奔出门,离弦之箭一般,倏忽而逝。
我知道老妈会从大米袋中用碗精准地盘出刚好爆一锅的大米来,让姐姐拿上几毛钱来找爆米花的老爷爷。
这时跑在路上的我,就已经看到一团白色的烟雾在那棵三个人才能抱住的大榆树下升腾而起,像极了《西游记》里神仙下凡时驾云而来的场景,如烟似雾,亦真亦幻,总让人感觉到一丝神秘。
白烟过后,就已经有人拿起一个超长的尼龙口袋,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爆米花倒出来,装进一个个花花绿绿的搪瓷脸盆。
我会在此时放慢脚步,强忍住被爆米花的香味诱惑而几欲喷薄而出的口水,静静等待前人装好爆米花离开。
看到前面的人付过钱转身,我赶紧扑上前去,替爆米花的爷爷扎那个尼龙口袋的口,我先将大口袋提起来,重新抖一遍,再将手伸进口袋去摸索,搜寻那些“漏网之鱼”,找到一颗就赶紧塞进嘴里,每次都会有收获,有时候是黄豆,有时候是蚕豆,多是大米,偶尔遇到玉米。
在一分耕耘,一份收获的唇舌慰藉之中,我和姐姐一边排队等着爆自己家的米花,一边好奇地观察爆米花的老爷爷。
老爷爷其实不是太老,五十岁左右,一头短发有点花白,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很厚,如同啤酒瓶底,嘴唇和下巴上长满了胡茬,颧骨很高,脸颊发红,皮肤很黑,估计是烟熏的。
爆米花的机器是个像古代大炮一样的钢铁罐子,只是没那么大,架在一个小火炉上,火炉子上接着一个手摇的鼓风机。
老爷爷将豆子之类的谷物倒进“大炮”筒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透明的小颗粒,放进铁罐内,再从随身带的军用水壶里倒一盖水进去,盖上“大炮”的盖子,用一个套管把盖子上的蝴蝶状螺丝旋紧,把“大炮”横放在火炉上,看看手腕上的表,开始悠悠地摇动另一侧的圆形摇手,让“大炮”不停地在炉子上转动,另一只手也不停地摇鼓风机,让“大炮”均匀地受热。
等到一段时间后,老爷爷看看手表,再看看“大炮”圆形摇手处的一个仪表(压力表),就将“大炮”扭向一侧,“大炮”口用尼龙口袋罩住(口袋口部是用很厚的橡胶,应该是汽车轮胎制成,后面接着尼龙口袋),用一个套管套在盖子的一个弯头上,用力搬动弯头,让盖子上小的弯头和另一个大弯头的搭扣松脱,盖子就被打开了,“嘭”的一声之后,热气再次升腾而起,尼龙口袋随之膨胀,如同被吹起的超大气球。
当烟雾散去,尘埃落定,爆米花的香味就弥漫开来,爆米花出锅了。
我和姐姐赶紧把爆米花装进两个大脸盆,一人一个端着往家走,走了几步,我想回去把袋子再扫荡一遍,不想有漏网之鱼,可是一回头,另一个叫赵贝小孩已经捷足先登,重复着我之前的动作,我想回去抢,又担心手里端着的一脸盆米花洒掉,只好忍痛割爱,先回家。
回到家,我赶紧将所有的衣服兜,裤子兜用爆米花塞满,用手捂着又跑去看爆米花的“大炮”筒怎么操作,虽然已经细致地观察过许多遍,但是我对此任然保持着持续的好奇和兴趣,乐此不疲。
到了跟前,我看到赵贝也在吃爆米花,显然是抓了我的“漏网之鱼”,我平时就看不惯这小子,原因很简单,他爹妈是双职工,他是独生子,他经常在我面前炫耀他的玩具,却不肯借给我玩,还总是在我跟前吃冰棍、鱼皮花生、香蕉、苹果梨等好吃的东西,嘴还吧唧得极响,这些都让我极其不爽,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背地里叫我“多余的”,拿我是超计划生育的这件事嚼舌头。
“赵贝,你为啥吃我的爆米花,你要脸不?”我好不容易抓个机会挖苦他一下。
“我吃的是你‘多余的’,哈哈哈!”赵贝居然又提到这个词。
听到“多余的”这个词,我就有点气急败坏,上前去推了赵贝一把,他立马就大喊大叫,说我打他,我妈听到声音,就出门来,从树上折了一个树枝,我远远看到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溜之大吉,我妈走到赵贝跟前哄了他一下,又朝我吼道:“小心你的皮!”
老妈看我躲在远处不出来,骂了几句就回家了,我一边吃兜里的爆米花,一边咒骂可恶的赵贝,远远看着爆米花的情况,想等赵贝爆完米花后,搜罗他的“漏网之鱼”,总不能一直吃他的亏。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烟气再次升腾,接着就看到漫天飘起了爆米花,如同冬天里的大雪纷飞。
原来是赵贝忘记了扎紧尼龙口袋的袋口,爆米花随着气流飞出了袋子,来了一场“六月飞雪”。
“哈哈哈哈,恶有恶报……”我觉得是我的咒语显灵了,兴奋地手舞足蹈。
如今我已年近不惑,依然忘不掉当年爆米花的清香,依然记得那年夏天赵贝的爆米花带来的“六月飞雪”。
那一年,是那一年,我已记不清了,但是我很怀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