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元好问的这曲《摸鱼儿》，到了金庸小说《神雕侠侣》笔下，变成了李莫愁的主题曲。

情花丛中，火焰飞舞。

李莫愁一袭黄袍，挺立熊熊烈火之中，凄厉地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渐渐地，声若游丝，悄然而绝。

人已逝，情未了。让人唏嘘不已……

从“貌若天仙”的柔情佳人到“毒如蛇蝎”的杀人狂魔，李莫愁走过了一条怎样的坎坷之路？

01人生若只如初见

十多年前，李莫愁是一个美貌温柔的妙龄女子。

终南山下，参天古木，幽居山谷的佳人经过溪水旁，遇到了英俊少年陆展元。

陆展元，江南大名鼎鼎的陆家庄庄主，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一号人物。

英雄佳人，一见倾心。

她对他极尽温柔，他对她深情款款。

陆展元说，他回去禀告家父，定当归来，迎娶莫愁。

纵有万般不舍，为了来日方长，李莫愁放他离开。

分别时，执手相望泪眼，誓言说了千遍万遍。

李莫愁把一块红花绿叶的锦帕送给陆展元，作为定情之物，锦帕上镶嵌着一颗痴心：“红花绿叶，相偎相依”，在李莫愁心中，做好了一生一世的打算。

然而，陆展元一去无音讯。到底是什么阻拦了他归来的脚步？

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经不住相思之苦，李莫愁决定千里寻郎。

师傅说：“他若爱你，自会前来；他若不爱，你寻也无用。”是啊，爱一个人若不能为她翻越万水千山，只能说这爱的浅薄。

痴情的女孩子哪里听得进去长辈的劝诫，不惜背叛师门，飞蛾扑火一般，孤身奔赴一条漫漫长路。

故事如果到此戛然而止，多好！人生若只如初见，爱过的人变成了梦中的风景，被装帧成一副完美的画，藏在心间。

可是，金庸老爷子写的不是童话，而是现实人生。他让佳人走出古墓，走向烟火人生。

02等闲变却故人心

终于见到了他。

陆展元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佳人，是一个叫何沅君的姑娘。

原来，只需几个月的光阴，昔日的爱人已从心口的朱砂痣变成一抹恶心的蚊子血。

牵着何沅君的手，陆展元立场分明：

“李姑娘，我和你是江湖上的道义之交，下个月我在大理与何姑娘成亲，那时你若有空请大驾光临来吃喜酒。”

道义？我和你谈儿女情长，你和我谈江湖道义？

李莫愁痴怨地望着他，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晕倒在地。陆展元把她扶到客店中休息，携着何沅君的手扬长而去。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

陆展元成亲那天，李莫愁大闹婚礼，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李莫愁万丈柔情化为满腔仇恨。

眼看血溅红妆，大理高僧出手阻止， 保新夫妇十年平安。

箭在弦上，不得不收回，李莫愁绝望地离开了陆家庄。从此，温柔似水的莫愁姑娘消失了，江湖上流传着“赤练仙子”李魔头的声名。

03只见杀戮不见爱

李莫愁的后半生，只见杀戮不见爱。

凭借冰魄银针、五毒神掌，她杀人如麻，江湖为之闻风丧胆。

何老拳师隐居家中，颐养天年，她灭了一家二十余口，只因同“何”姓。

沅江上六十三家船行被她尽数砸毁，只因招牌上用了个沅字。

这阵势，莫不是要杀尽天下与“何”“沅”相关的名姓？

十年后，她去陆家庄寻仇，陆展元已死，她残杀陆展元弟弟陆立鼎满门，虽然饶过了陆无双的性命，却一直折磨她。

绝情谷，为了逃生，她将自己唯一的徒弟洪凌波扔入情花坳做垫脚石。

这般冷血，对最亲近的徒儿尚且如此，对他人又何曾有半点怜惜？

稍不顺意，杀！

男人多看了她一眼，杀！

有人说，她不是对郭襄很有慈爱之心吗？可是，在为郭襄找母乳的过程中，面对怀抱婴儿的农妇，她拂尘击过，母子二人脑骨碎裂，尸横当地。

被杀者何其无辜，杀人者何等毒辣。

甚至对于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尸骨，她也不放过，一个散在华山之巅，一个倒入东海之底，怨毒之深，可见一斑。

以爱为名，残害无辜，李莫愁已经和“善”字无缘，丧失了做人的底线。

04爱是一念慈悲

自古多情空余恨，痴情女子薄情郎。

李莫愁作为悲情人物，一生纵身情天恨海，堪当一个“痴”字，有其可怜之处。

但是，她的“痴”是一种偏执的病态思维：要么拥有，要么毁灭。

李莫愁的爱情观是这样的：

我爱他，他就一定要爱我；

他若不爱我，我就一定毁灭他；

世上一个男人薄情，所有男人都是肮脏的……

这是典型非黑即白的观点。其实，人生哪里只有这么简单的两种色彩呢？爱情，是让人成长的过程。稍稍改变一下姿态，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李莫愁不可谓没有才华，若是她能像黄蓉一样保家卫国，未尝不能成为一代侠女；若是像郭襄一样放下过往，开宗立派，未尝不能做出一番大业。

可是，她把才华都用到仇恨上面，屠杀无辜，残杀弱者。无品有才是毒品，才华越高，毒害越大。

电影《一轮明月》中有这样一个桥段：

暮色降临，薄雾西湖，两舟相向。

弘一法师日本的妻子雪子问：“叔同，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弘一法师答：“爱，就是慈悲！”

心中无慈悲，就不懂得如何去爱，最多是以爱之名，伤害自己和他人。

05爱是人格明镜

因为李莫愁的痴情，陆展元已经变成板上钉钉的“渣男”。

可是，如果时光之河逆流而上，陆展元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大约不会，因为陆展元与何沅君的婚姻生活非常幸福。陆展元对李莫愁薄情，对何沅君却是非常深情。陆展元病逝的当晚，何沅君自刎殉夫。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李莫愁偏执的性格在恋爱中已经呈现出来，当陆展元遇到何沅君之后，发现李莫愁并不适合自己，移情他爱？

如果在当今社会，恋爱后，又遇到更好的，不含混地告诉前任自己有了新的选择，是不是可以转身而去呢？

你来得最早，却不是正确的人，所以我要离开。

陆展元自然是有错，辜负了一颗痴心。然而，这错，不至于死，更不至于波及无数无辜的生命。

周国平曾说：

同为失恋，有的人因此自暴自弃，委靡不振；有的人为之反目为仇，甚至行凶报复；有的人则怀着自尊和对他人感情的尊重，默默地忍受痛苦，其间便有人格上的巨大差异。

可以说，失恋是人格的试金石，其高下之别在分手后自然可见。

面对爱情中的挫折，小龙女说：“咱们不幸，那是命苦，让别人快快乐乐的，不很好吗？”

郭襄说：“但愿老天爷保佑，你终能和她相会，从此不再分离。”她爱杨过，一并爱上了他的爱情。

程英说： “三妹，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她也爱杨过，当杨过离开，她忍不住流下泪来，但面对大恸的陆无双，她又忍痛安慰表妹。

……

相比这几位女孩子们在爱情中的选择，李莫愁在做人境界上低了一等。李莫愁有其可怜之处，却从来不值得同情。因为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丧失了人格底线。

尽管李莫愁口口声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正担得起这句话分量的，还是杨过和小龙女。

因为他们的爱，不求回报，是无私的分享，是忠诚的守候，是彼此成全。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徐志摩曾经这么说。

如果有一天，爱情停止了，你可以停下脚步，让生命转换一个姿态。

但是，一定不要让爱的能力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