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病人》是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杰的早期作品,荣获英国小说最高奖:布克奖。当初知道这部小说源于一篇文章,文章里,翁达杰和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一起探讨各自作品的产生背景和写作技巧,翁达杰对《英国病人》的描述是几个不同国籍的人聚集在一幢荒废的别墅中,交流,回忆。石黑一雄则对《英国病人》十分赞赏,他认为翁达杰在创造中,对现实和意识的过渡极为自然。
这是一部令我忧愁的作品,这种忧愁不是小女子特有的对爱情或者对小事物的忧愁,而是一种找不着北,却又被作品牵动的丝丝忧虑和惊悚。我可以感受到作品在二战这一条主线上还穿插着生死,无国界,爱情等小线索,每个角色都被逼散发出一种流放感,与这个并不稳定的环境深深糅搓。人创造了这个环境,或是环境影响了人这两个说法都很片面,我宁愿相信,环境和人相生相克,一种复杂而不自知的氛围应运而生。
1
哈纳与英国病人。哈纳是一位仅20岁的加拿大籍女护士,在战争临近结束时,她收到父亲在战争中身亡的通知,在伤员的病架中间恍惚蹲下,悲痛万分,周围全是待救的伤员,却救不了自己的父亲。
英国病人的出现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总会想象,自己的父亲在火中是带着一种绝望还是一种愤怒,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最不易动怒的人,他脱离政治评论,会认真带着她讨论椽木上的鸽子。
英国病人烧伤地很严重,却比哈纳父亲幸运,活了下来。战争结束了,盟军把伤员从被战争摧毁到摇摇欲坠的旧式别墅撤离,这是一栋随处可能隐藏着地雷的别墅,斑驳而古老,家具已被烧掉,哈纳拒绝离开,她还拥有一个病人,英国病人躺在绘着画的天花板下,眼光柔和,似在回想。
英国病人始终有着超乎寻常的故事,断断续续,超越国界。他的故事总是发生在沙漠里,在他身上着火的那一刻,他想着造一架木筏。在他眼里,沙漠是海,而游荡在沙漠中的部落就是渔民。是的,撒哈拉沙漠曾经是一片海,在远古的的岩画上,撒哈拉人划着芦苇筏子猎杀水马。
英国病人被贝都因人所救,他们用木架架住他,在沙漠中穿行。他烧伤的脸上盖着蘸有不知名的原始药膏的纱布,阳光在纱布上穿行,他能听到驼铃和药瓶碰撞中的叮铃叮铃。
贝都因人是沙漠之子,他们仍以部落为生,英国人凭借自己对枪的了解获得了他们的治疗和信任,他们拿着各式枪支给英国人辨认,把他带进了自己的部落。他们身穿脱离文明的服装,乐师弹奏竖琴,风吹起篝火,火星点点,洒在夜晚的沙漠,一个男孩跟着音乐起舞,是自然界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沙漠在翁杰达的笔下充满神秘和无国界色彩。在二战这个宏大的题材下,那片黄沙反而是最令人憧憬的地方,阳光照耀下,细沙金光闪闪,没有虚伪的文明,没有人为塑造的轮廓。沙漠随时可以凭借自然之力夺去人的生命,而战争的爆发力不仅夺去了人的生命,还有人的精神,沙漠尚且使人产生最原始的信仰,而战争,却把人们的信仰摧毁的粉碎。
哈纳无法离开英国病人,他的言语中承载了太多她想象不到的事物,战争给她带来太多的虚无,英国病人在陈述自己奇特的经历时,包含有太多真诚和温暖,哈纳沉醉在这种氛围里,如同别墅外被雨滴打湿的藤蔓,就像沙漠和充满腥味的渔场。
2
英国病人和凯瑟琳。在后来来别墅的卡拉瓦焦的询问下,英国病人终于把自己那一段名为第三者的凄美爱情和盘托出。英国病人名为奥尔马希,是一位在沙漠探究十余年的勘探者,他和其他队员们依据古籍在广阔的沙漠中勘探,想寻求沙漠最真实的样子。奥尔马希及其队员宣布找到失落的泽祖拉绿洲,几年后,这片宁静的沙漠变成了战场。
奥尔马希和凯瑟琳的爱情属于第三者的爱情,他们在沙漠中一见钟情,他们对沙漠都有着同样的认识和热爱。然而,凯瑟琳确是作为英国情报员杰弗里的新婚妻子出现。奥尔马希和凯瑟琳之间爆发出来的爱恋从诗歌开始,在试探中行进,他们相互欣赏,对对方的特征表现出无与伦比的热情。
“如果我把一生交给你,你不会好好珍惜的,对吗?”凯瑟琳问。
奥尔马希却什么都没说。
在炙热的沙漠上空,知实情的杰弗里驾着飞机自杀式地向沙漠上的奥尔马希俯冲而去,而他的旁边坐着的,是凯瑟琳。杰弗里带着不知情的凯瑟琳向奥尔马希发起自杀式袭击,而就在前几天,凯瑟琳和奥尔马希已经为了杰弗里分手。奥尔马希躲过了袭击,飞机却坠毁在沙漠中。
杰弗里死了,奥尔马希抱出奄奄一息的凯瑟琳,找到他们以前发现的山洞,在这个山洞里,绘有远古壁画。凯瑟琳多么像一尊具有原始信仰的神,奥尔马希多么希望她能痊愈。他在她身上涂满颜色。除了这里,随处都是战争。
奥尔马希安顿好山洞中的凯瑟琳去找救援,却误入敌军之手,他做了德军的间谍,为他们绘画地图,才找机会逃出来。他驾驶着年代久远的飞机开向山洞,带着凯瑟琳再一次起飞,飞机坠毁,凯瑟琳葬身机身残骸,他成了火人。
战争中的爱情,伦理道德似乎被削弱,人们相爱,似乎只是想找到内心的那点光,这束光关乎爱,关乎希望,关乎信仰。
3
哈纳和基普。基普是一位印度籍的拆弹工兵,为盟军投入所有精力去拆除敌军炸弹。他与哈纳相遇源于哈纳在别墅的钢琴曲,他进入别墅,不是被钢琴声所吸引,而是为了打量钢琴里有没有被敌军藏有地雷或炸弹。他们两人的相恋,惺惺相惜。
工兵喜欢在别墅外的草地里搭建帐篷,喜欢置身于自然。他与自己的工作紧密结合,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带着拆弹工具,和保持警惕。哈纳注定在工兵身上找不到安全感,他就算是陷入爱情,也会保持相当大的理性,他会倾尽全力去拆除一颗随时可以夺去自己生命的炸弹。
二战结束,一颗炸弹,然后又是一颗炸弹。广岛,长崎。
工兵的价值观轰然被摧毁,他感到无比震惊和恐怖。他用生命在为盟军工作,战争结束后,两颗炸弹却在亚洲的土地上响起,他似乎可以听到炸弹爆炸的声音,人们在火光中尖叫,争相跳入贮水池。
他换上了印度的白色长袍,没有带拆弹工具,站在八月炎热的树下,光着脚,处于失眠状态。他不可能再和哈纳在一起了,他的国度,被曾经信任的欧洲大陆摧毁的一文不值。“基普,是我呀。我们与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的心脏依然在跳动,只是无力发声,他丢下所有的东西,包括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拆弹工具,骑着摩托车轰然而去。英国病人还在那会有壁画的房间里躺着,他的摩托车却似乎载着那位英国病人,这位病人不属于英国,不属于任何国度。
战争带给人们的流亡感充斥在翁达杰的文字中,让人感到极度窒息,意识流中所溢出的些许温暖感却让人感动。我想起近期在看的一本记录式的书,书名为《我未尽的苦难》,那是关于2015年地中海周围逃亡的难民的真实故事,他们用生命在海上漂泊,忍受颠翻倒覆和恶臭,他们用尽全力去穿越利比亚沙漠,只为心中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然而希望不能再小,他们成批地掉入海中,成批地在沙漠的烤炙中死去。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国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战争?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苦难?
2018.7.20
[谨以此文与2018年上半年告别,向塔克拉玛干沙漠带给我的自由感致敬。]